秦庄虽心有疑惑,但到底是寄居在别人家里,不好轻易得罪了来客,便只好乖乖走到茶几旁,用宋惜任的冰裂纹茶具给女子沏茶。
一杯雨前龙井刚喝到一半,房门又被新来者推开。这次不是旁人,正是屋子的户主宋惜任。
屋子里同时抬头看他的人一坐一立,貌似还算和谐。可落在宋惜任眼里,这就是风暴来临前那仅有的片刻宁静。
他没有多看秦庄一眼,只是快步走到茶几前,与女子遥相对视。
“茶不错。”女子见正主来了,优雅地向他举杯示意,又轻轻瞥了秦庄一眼,意有所指道:“只是泡茶的人手艺差了点,竟能把这样的好物糟蹋成这样。”
即使她已经欺压到了自己头上,宋惜任也没有开口说话。他们的站位虽高下明显,可显然女子才是这场对话的主导者。
情绪铺垫到这里,她也将牌面亮了出来:“就这样一个东西,也值得你拿三千万来买?不至于啊宋老板,你纵横花场这么多年,什么稀奇货色没见过,现在品味未免也下降得太快了吧?”
秦庄在一侧旁观着他们两个你来我往,只觉气氛凝滞得都要滴出了水,连大气也没敢出。
宋惜任的态度已经很明显地告诉了他,这个女人来头不小。
旷久的沉默过后,宋惜任开了口:“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和他无关。”
“你也知道这是我们两个的事啊。”女子笑得轻蔑又放肆,恍若一个女王在高高在上地俯视她的附庸:“那你还敢打破我们的约定?”
她声调转高:“宋老板,各玩各的,是咱们心照不宣的事。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他带到家里来,脏了这仅有的一亩三分地。想扶他上位还是想赶我出门,你结婚证上配偶那栏还没易主呢!”
秦庄悚然一惊,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竟然是宋惜任的妻子,而宋惜任……竟已经有了妻子。
“顾繁清,你在外人面前胡言乱语些什么?他只是我一个借住的朋友,遇到点困难周转不开而已,不要把我们的关系想得那么龌龊。”宋惜任斥道。
“是吗?”被称为顾繁清的女子慢吞吞站了起来,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甩了秦庄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换来的是秦庄的错愕,与宋惜任下意识的搀扶与保护。
顾繁清冷眼看着对面几乎要抱作一团的两个人,嗤笑道:“宋惜任,说谎也得先打好草稿。看得这么要紧,还说普通朋友,骗鬼去呢?”
宋惜任知道心迹暴露,只得放开回护秦庄的手,冲他道:“你先出去。”
话已至此,秦庄便再也没有留下的理由。迈步出门槛的时候,他还能听见身后传来女子与宋惜任的争执声:“这些鬼话,你去跟我爸当面说吧!宋惜任,你既然不仁,就不要怪我不义!”
宋惜任:“你何必这么小题大做,他的存在根本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彼此相安无事不好吗?”
……
后面的话秦庄也没心思去听了。他合上门,等走到电梯里,透过金属的光看到自己的模样时,才发现自己仍穿着那一身没来得及换的睡衣,颓唐至极。
原来他从来只是一个局外人,被当成玩物一样在这些人手里周转来回,到最后依然是一无所有。
离了宋惜任的居所后,他没有力气再逃。在最近的公交站投币上车,去了许久没回的家。
秦庄父母离异得早,他从小跟着父亲生活。再长大些,父亲另组了家庭,有了新的孩子,他也识趣地不再打扰,除却工作后时不时寄点钱回家外,便和亲人再也没了交集。
如今遍经风雨的小兽带着一身伤回到最初的小屋,迎接他的除了一脸惊喜的父亲,还有那个人……
他躲了许久的路南亭就蹲在椅子边,一脸殷勤地给腿脚不利的父亲捶着腿。
桌上放着大堆人参燕窝鹿茸之类的滋补品,一袋挨着一袋,显然是有备而来。
父亲见了他,忙招手喊他进来,笑容满面地道:“小庄儿回来啦。你现在进了这么好的单位了?怎么没跟爸说呢?”
又指着路南亭说:“你老板人真好。过节的福利亲自开车送了过来,还不赶紧谢谢人家。”
秦庄看着那个让他毛骨悚然的男人,在父亲一遍又一遍的催促下,艰难地吐出四个字:“谢谢……老板。”
路南亭似乎很满意这样的效果,那假笑里头也掺了几分真意,装模作样道:“嘿,这有什么好谢的。小秦是我的得力干将,他的父亲,自然就是我的父亲。当然是要用最大的敬意来对待的。”
他说得云淡风轻,秦庄却从里头听出了另一层意思:现在路南亭已经知晓了他的家庭住址与背景,如果自己不听话,他随时会对自己的亲人下手。
这一招,是要断了他的退路啊……好狠的心!
“秦爸爸,张姨和弟弟呢?怎么没看见他们?”路南亭上辈子和秦庄形同夫妻,对他的家庭成员了如指掌,出口时毫无阻碍,仿佛早已排练了多时。
“他们啊,都们出去了。张茴她们那个广场舞队,跳赢了县级比赛,现在要代表市里去参赛了。庄儿他弟弟还在学校里呢,课业紧,不放假。”秦父说到自己妻子儿子时一脸骄傲,显然那是他非常在乎的家人。
“路老板,您大老远跑过来也不容易,不如今天中午你留在这里吃饭,尝尝我的手艺?”秦父邀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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