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昀州端起茶杯,“后来的事情你应该也听过一些,绑匪为了顺利逃脱只愿意释放一个人质,家里人选择了母亲,她性子柔软又敏感,身体也一直不算好,家里人担心她承受不住这样的意外选择先救她,她一直在哭,哭的很惨,哭的眼睛打湿了遮眼睛的黑布,嗓子也发哑喊不出声音,我保护不了她。”
盛域忽然站起身,李昀州停下来抬头看向他。
“对不起。”他皱着眉难受地说,“我确实不该问这些。”
盛域没有想过这些陈年的隐私居然这么伤人。
“已经过去很久了,过不去的从来不是那些发生过的事情,而是人心。”李昀州又喝了口茶,“坐下吧。”既然已经开了头,他也没有中断的打算,“当年李家人选了她,大概又让母亲觉得很愧疚,加上绑架时发生的事情,她也一直深受困扰,哪怕接受了心理方面的治疗也不见好转,原本祭祀时发生的事情家里人是一直瞒着她的,可她还是知道了。在那之后,她就变了,或许变得不止是她一个人,从我回来之后,我的存在大约只让她感受到了陌生,那些愧疚终于不用日夜折磨着她,满腔的情绪有了抒发的渠道。”
“够了,昀州。”
李昀州停下来,望着他:“这还是第一次你单独叫我名字?”
盛域怔了怔,他抿了抿唇走到李昀州旁边坐下,拿走李昀州的杯子放在桌上。
李昀州看了眼杯子,也没有再继续拿回来,“有些事情摊开去剖析是很伤感情的,但有些人却爱追根究底,到底是过不了自己心底那一关,我母亲大概很愧疚于她的‘自私’,在她喊我名字的时候,在李家选了她的时候,得救的庆幸,对自己的憎恶,对孩子的愧疚或许一直困扰着她,等到听闻了祭祀上的那些事情时,她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如果我不是她的孩子,或许她真的会觉得好过一些,那她所做的选择,她‘自私’的想法也就不再成立了。”
盛域一把抱住他,他的手压着李昀州的后脑,另一只手贴在他的背上。
“我不想听了。”盛域在李昀州耳边低声道,他不想要李昀州用这种自我剖析的方式刮开伤口分析什么真相。
李昀州拍了拍他:“真的已经没什么了。”他平淡道,“人性的自私是深入骨髓的,谁没有阴暗的一面?只是有些人的光能压住心里的暗,有些人做不到罢了。过去那些年,她作为母亲并没有失责,她只是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一关。”
盛域不想说什么诋毁李昀州母亲的话,心中的怨愤却无法隐藏。
哪怕再早慧,当年的李昀州也还是个稚龄孩童,李夫人和李家做的这一切对李昀州意味着什么,盛域都无法去思考,李嵩然对妻子一往情深,那这些年,他对李昀州这个儿子到底是不是出于愧疚的补偿,李家那位老爷子对李昀州的防备又是不是因为李夫人临死前反复说的那些话在他心里埋下了深深的一根刺?
“聪明的小孩招人疼,太聪明的小孩却让人觉得诡异和畏惧,平淡普通一点反而能过的更快乐。”
“这就是你这些年来一直置身事外,打算按部就班地按照家里人规划的那样去走的原因?”盛域的嗓子发哑,“凭什么呢?”
李昀州怔了一下。
“凭什么他们那么对你,你还要按照他们的心意来?”这么多年来,李昀州一个人到底是怎么在过日子?身边明明有许多人,但是却很难从人身上感受到纯粹的感情,如果不知道就好了,可越是清晰的认知到这些,越是让自己平静去看待,不是越发感到孤独吗?
孤独至死,盛域脑中冒出这么一个词,他下意识地收紧了怀抱。
李昀州轻叹了口气,又缓缓拍了拍他的背。
“我不想说这些的。”他语气温和,“一直不愿意告诉你,只是因为这些事情说起来似乎太狼狈了。”也没有谁应该为另一个人的情绪买单。
“不,我现在觉得,你可以说给我听。”盛域执着道,“因为不说出来,永远都不会好。”他松开手扶着李昀州的肩膀,认真地看着他,“不管你身边谁走了,谁死了,我都会努力活的比你久一天。”保证你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有人陪伴。
至少不是那么空荡荡的清醒的活着。
李昀州平静的心湖仿佛被掷入了一颗巨大的石头,谁都不知道湖面之下有多少波澜涌动。
“之前你说伯父会倒戈最大的可能是因为你母亲,最有可能出现问题的要么是那场绑架,要么是她的‘心病’,要么是她的死,可是绑架不是你造成的,你甚至还是个受害者,她的‘心病’伯父心里应该也是知道的,唯一剩下的就是她的死。”打定了主意后,盛域开始认真分析这件事情,既然已经讲到这一步,至少要达到他们之前的目的,确认李嵩然变化的原因。
“是。”李昀州已经想到了这一点,“或许有人给他看了些什么,彻底打破了他多年的认知,这件东西应该和我有关,也许他是真的认为我母亲的死原因在我。”
“但他这些年都没有这么想过。”
李昀州用手指梳理着盛域乱翘的头发,“他真的没有这么想过吗?”
盛域一时间居然无法回答,有些话说出来太伤人了。
李昀州接着道:“或许这件东西只是让他再次确认了他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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