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衡之仔细雕琢修改,几乎可以确定,这将是他有生以来写的最好的一篇文章。
但云奚断断续续地听了个开头,就默默地举起爪。
“待凤鸟以致辞,恐他人之我先…”,卿衡之勉强中断,瞧着不动声色,其实手心掐得生疼,“怎么了?”
是要接受还要拒绝吗?
都没听完,是不满意吗?
事实证明,都不是。
云奚发出没有文化的疑问:“前边那句…”
卿衡之:“欲自往以结誓,惧冒礼之为愆?”
云奚真诚道:“再往前一句。”
卿衡之:“孔雀年年东南去?”
云奚:“…对,这是什么意思?”
其实他想往到最最最前面,但总不能直说一句都没听懂。
他也是要面子的。
卿衡之:“…”
草率了。
卿衡之问:“是说刘兰芝和焦忠卿,你知道他们的故事吗?”
云奚搬着小板凳就来了,“你跟我说,我就知道了。”
卿衡之便跟他说:“他们是一对真心相爱的夫妻,刘兰芝因婆婆不满刁难,与丈夫分别了,后来不得已应允了太守家的婚事…”
卿衡之言辞极尽修辞,本意是想表达“势天不相负”,暗语自己愿和云奚生死相随。
更是试图让云奚感受到别人对美好爱情的向往,奥尼尔也产生出对美好爱情的向往。
不料云奚听完了,表示:“刘兰芝也太傻了,要是我,我肯定会再嫁的,我才不要和那个没用的男的一起去死呢。”
卿衡之:“…”
虽然但是,你的想法很危险。
云奚气呼呼:“他娶了个那么那么好的妻子,还不珍惜,自己娘亲说服不了,妻子也保护不了,怪不得只是个小吏。”
顿了顿,继而摇头长叹:“没有出息的男人在哪里都没有出息。”
卿衡之:“…”
他认真道:“我不会一直在翰林院的。”
云奚倒不知道卿衡之在努力把自己划出“没有出息的男人”的范围,他凑近些,把下巴垫在卿衡之膝上,眼睛亮晶晶,“再再前面那些个,也有故事吗?”
卿衡之:“…有。”
便认认真真,都一个个挑出来与他说了,恍惚间,他好似又身处学堂,在给学生们讲课。
说了五六七八个,外边夜色便彻底沉下去,云奚越听越困,他打了个哈欠,“卿郎,走吧,我们去睡觉吧。”
卿衡之一怔:“…等等。”
云奚:“还有什么故事吗?明天再说吧。”
卿衡之艰涩道:“不是故事,我还有话还没说完。”
云奚已经起身,伸了个懒腰:“那你说。”
卿衡之:“我、我想说…”
卿衡之能说出大段的话示爱,却不能直接将“我心悦你”直抒胸臆地说出来。
看着卿衡之那吞吞吐吐的样子,云奚懂了。
卿衡之是终于受不住良心的谴责了,要全盘托出谋杀亲夫的意图了。
也是,读书人做点亏心事就闹得难受,怪不得还说那么多夫妻间非死即伤的故事呢。
原来如此。
但看着卿衡之给他说了那么多故事也没喝口茶水的良好态度,云奚还是决定大度地原谅他。
不然还能离咋地。
云奚深深地叹了口气,神情安详,笼罩着淡淡的慈悲光辉,“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卿衡之:“?”
云奚潇洒回答:“没关系,我原谅你了。”
卿衡之:“?”
卿衡之:“等等,我是想说我…”
云奚继续潇洒:”没关系,有些话你说不出口,我也懂。”
卿衡之不知道云奚懂了什么,但肯定不是他想说的那个。
卿衡之:“我不是想说这个。”
云奚:“?”
云奚:“那你想说什么?”
看着云奚清澈干净的眼睛,卿衡之耳垂一点一点变红了。
过了会儿,脸也一点一点变红了。
到底,是真的说不出口。
云奚自认心胸宽广,仁慈大度,他既然已经真心实意地原谅过卿衡之,也就没什么了。
过去了,这事也就算了。
但愣是没算了成。
大半夜的,云奚睡得正香,梦到青华帝君在朝他磕头认罪,涕泗横流,就突然感觉一阵地动山摇,不知何处来的妖精,一把摁住他就要吃掉…
云奚醒了。
妖精是自家美人。
他茫然地看着卿衡之,“你…怎么还没睡?”
卿衡之微微抿着唇,眼里有光闪烁。
欲言又止。
他在云奚后背有一下没一下地拍,过了许久,云奚好不容易再次梦到青华帝君,青华帝君也瞧见他,正跪着过来要抱他大腿,云奚也呱唧呱唧笑等着甩开呢,妖精又来了…
就听妖精欲言又止止又欲言道:“奚奚…”
云奚,又醒了。
眼前是卿衡之漆黑的眼睫。
卿衡之真好看,云奚懵懵地想。
…但是!再好看,也不能吵他睡觉啊!
这都什么时辰了?!
睡不好会秃头的!
会秃头!
哪怕知道自己秃头也一定依旧风流倜傥,貌比潘安,但不代表就可以允许自己秃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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