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就在三人有所动作的下一刻,属于东郡王秦柯然的声音便在舱外响起,接着紫袍戴冠的男人负手踏入屋内,神情自若,全然不似一位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
秦柯然的目光落在桌面那堆散落的纸牌,轻轻笑了起来,没有看向萧崇琰,却是对着陌香说道:“多年不见,陌香姑娘还是这样喜欢打牌。”
他的神色似是有些悠远,如被勾起过往回忆,眼中露出些许真切的怀念之色:“还记得当年,阿珞,本王,与陌香姑娘,便也是如同现在这般——”
“咻!”
一道流光于半空划过,如迅疾雷电般激射而出,直直落向秦柯然面门,被他抬手拂去,身形微震,显然这看似简单的一击,阻拦起来却并不轻松。
在秦柯然身后,一张小鬼牌面的纸牌直直插入墙内,几乎整张没入,只余下短短边沿在外,仍在震颤不止。
陌香放下扬起的手,含怒出手下已是面若寒霜。
“秦柯然,你与萧珞之事我懒得管,但你若要自讨苦吃,我也不会客气。”
秦柯然摊开手,露出一脸无辜神色,意思便是“本王不敢,还请姑娘息怒。”
陌香却不为所动,冷冷说道:“今日本是大好时光,你偏偏要来此败我兴致……怎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当得太久,想要来与我问道,再回忆一番曾经一败涂地的感觉?”
“还是说我的好姐妹萧珞终于擦亮了眼睛,腻味了你,嫌弃你人老珠黄,再不复从前那般殷勤小意,甚至府上还养着自己的姬妾……若我是萧珞,早就容不下你!”
陌香唇角微勾,声音轻柔又暧昧,说出口的话却极其辛辣尖锐,直刺人心。
她哼笑一声,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神情,悠然开口:“秦柯然,你是自觉已经无路可走,很快便要一败涂地便是比从前更加不如……所以要拾起你的老本行——跪到我脚下来摇尾乞怜?”
这句话后,秦柯然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面无表情地抬首,看向神情嘲讽的陌香。
两人对视良久,席间一片安静。
……
……
“他们认识?”
萧崇琰抱着手炉,正百无聊赖发着呆,忽然听到顾璟的声音于心湖间响起,带着几分犹疑。
“阿珞是萧珞……女帝?”
“秦柯然与陌香,还有皇姐,他们三人曾经关系极好。”
萧崇琰也在心湖内回道。
他不用回头,就知道顾璟此刻必然满脸问号,心底一片困惑。
这也是应该。
秦柯然与陌香的这番对话,其间透露出的信息实在太多,又太过匪夷所思,若流出去一星半点,怕是立时便将引起一场朝堂剧变。
“秦柯然曾是罪奴,被没入花楼充作男倌,他第一次接客的对象,就是女扮男装,混出宫外游荡的皇姐。”
这也是两人此后纠缠不清千年的开始。
顾璟了然,然后便是感慨。
“女帝果然眼光独到,秦柯然此人,也确实才华极高,心性极佳。”
从一介罪奴,自最低贱不堪的风尘中蹒跚而出,得遇贵人后便一飞冲天,成为东璜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东郡王,且境界攀升一日千里,如今已是抱一境亚圣,高居九天,贵不可言。
且不论秦柯然此人手段心术如何,单论他的这份城府心性与天资,在沧澜大陆的确可堪为上佳。
萧崇琰:“……嗯。”
他见顾璟一副感慨模样,心知这个人定然没有发现皇姐与秦柯然之间的猫腻。
萧崇琰想了想,决定还是略过那些皇家阴私与摆不上台面的风花雪月,保留顾璟这份难得傻乎乎的天然纯真。
“秦柯然,确实还算不错。”他慢慢说道,神情有些遗憾,“只可惜后来他还是走得岔了。”
当年他叛入北地,东璜再无皇室嫡系,宗室又软弱不堪,难当大任,皇姐本就属意秦柯然来坐这皇位。
奈何阴差阳错,秦柯然却是按耐不住,要亲自动手除去女帝,自己来登上这条通天大道。
萧崇琰对此亦有些不解。
秦柯然对皇姐的深情他看在眼里,这般心甘情愿追随数百年,为了皇姐出生入死,那份感情做不得假……八百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两人反目至此,以至不死不休?
他想到这里,抬头看了看身前负手而立的男子。
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东郡王,在陌香的三言两语下便被轻而易举扰动心绪,显然陌香所言,恰是秦柯然的心结所在。
千年过去,秦柯然对自己曾为罪奴的过往,竟然还是这般在意?
萧崇琰又看了看陌香。
只见一身红衣似火的天香楼楼主再不复先前慵懒调笑模样,神色冷硬,眉宇间满含煞气,仿佛一言不合就要动手。
他心想陌香自小师叔离开后嘴巴果然毒了很多,今日要是再让她多说一句,怕是这两人真得先打上一架再说。
都是修道近千载的大修行者,大道便在头顶触手可得,怎得还要为着这种小事相争?
萧崇琰的眼底满是遗憾。
难怪千年来沧澜大陆再无圣人出现,九天上的亚圣都是这副不知所谓模样,鬼域选择在此时大举入侵,如今看来,确实在理。
听这两人啰啰嗦嗦了半天,早就让萧崇琰不耐烦起来。他伸手取过茶壶,为顾璟与自己各倒上一杯,然后微扬下巴,神色冷淡地注视着秦柯然,开口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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