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钟睁着空洞的双眼,任由他动作,甚至还微微前倾了身子,离得他更近了一些。
严术喉中发出悲怆的一声,面上似又哭又笑:“爹,孩儿多希望这一场梦,醒来了,您和娘还在……我……我不过是……不过是在回来的路上,不小心睡着了……”
说到这里,他再度哽咽一声,顿了顿,接着道:“我是在做梦……是梦……对吗父亲?”
严钟又怎么会真的回答他。
如今的他,只会僵硬着这么一张青白可怖的脸,冷漠地听他诉说着心底一切隐秘的痛苦,却是永远也无法感同身受了。
“好了,叙旧时间到。”
易平拢了拢宽大的衣袍,迎风抬手。
低沉哀怨的埙声空荡荡的响起,将深渊底下的哭声一压再压。
宋衔之面色骤变,在突然加重的威压之下用力抽身,却被撕裂了皮肉,痛的几近昏厥。
“小狐狸!”
紧要关头,只有修为深厚的关洱可以阻止易平了。
关洱连宋衔之手上,一身嫩黄的衣裳瞬间被血水浸湿,心疼的要死,眼泪都要溢出来了,对着易平便破口大骂:“你个老妖怪!敢欺负我家宋宋!我要杀了你!”
他话音才落,便直接化出了原型。
巨大的妖身踏落,震的洞中碎石滚动。
关洱凶恶的吼了几声,一只狐尾扫出,卷着冽冽劲风最先拍了过去。
易平丝毫不乱的飞身躲开。同时,埙声也随之变的急促起来。
关洱孩子气,做事也显得分外莽撞,对方越是游刃有余,他便越是急切,这种情况下,更是出手毫无章法。
因此,在关洱与对方缠斗数招无果以后,便亲眼看着小孩的身影如同坠叶一般,被人推落进深不见底的深渊。
……
第55章 落幕
被爆起的严钟推下去的时候,严术甚至还来不及叫出声。
身体抛空极速倒退,耳边呜咽的风声刹那间更大了,从哀哭变成了哀嚎,仿佛成千上百的人在叫嚣着想要挣脱牢笼,他们齐齐发声,震耳欲聋。
深渊之中,温度骤降,严术看着漆黑冰冷的岩石自身边划过,而他伸着手,捉住了一把虚无。
飞出眼眶的泪水化为洁白的冰晶,飞浮在他眼前,又飞速远离。
本就稀薄的日光彻底离他而去,他睁大了双眼,却什么也看不见,本能的恐惧,如同深海一般将他吞没。
不是没有挣扎过,但是,什么都抓不到感觉让他逐渐麻木。
惊诧,委屈,恐慌,再到不甘,绝望,平静。
这深渊,不见底一般的深,将下坠的过程拉扯的极为漫长,长的能让他完整的回顾完自己的一生。
他闭上眼,短短几年的记忆如同走马灯般,一股脑涌到眼前来。
黑暗重新被光明取缔,一片柔软的光芒里,他重新经历了许多美好的事情。
在这片光中,没有血,没有傀儡,没有深渊鬼影,也没有痛苦和死亡。
光芒里的他,躺在母亲的背篓里,骑在父亲的肩膀上,牧笛悠扬,烟柳画桥,春夏秋冬经年不变。
雨后尘土的微腥,阳光下青草的气味,夏蝉的鸣音,深山的静谧。
声音……味道……
这一切的一切,细致入微,穿越了时光,一点一点渗入他的毛孔,舒张了他的身体。
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一抹笑意来,就算身体受万鬼撕咬,他也依旧沉浸。
只是,再美好的画面,也终有结束的时候。
绿叶青葱,山高水远。
脑海里,山坳中夕阳沉坠,光芒落幕,念念不舍的画面终是褪去,缩成一点。
最后,徒留一片黑暗。
意识涣散前,严术伸手裹紧了衣衫。这一刻,他似乎又回到了从前的某日夜间。
屋内烛火摇曳,而母亲怀抱温度正好。
歌谣悠长,轻哄着他入睡。
……
埙声戛然而止。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宋衔之甚至忘了呼吸,半晌,才眼前一花,急得呕出一口血来。
“不要……”
易平已经收起了威压,宋衔之想要冲过去,却被沈铎死死扣住了腰身。
“师兄冷静!”
传说,魔界中的魔谷曾是上古洪荒大战时的遗留下的,大的战场,里面埋葬着无数生灵的冤魂。
每一个落进去的活物,哪一个不是被蚕食的神魂俱灭。
那小孩掉下去这么久,现在去救,根本已经来不及了,师兄若是下去,便是上赶送死。
宋衔之咬紧了牙关,身上碎裂的刺痛无孔不入,衣服黏在没有一块完整的肌肤上,摩擦着底下的血肉,更是一股难以忍受的灼痛。
可是……
他眼中涌上泪水,唇齿哆嗦,难以形容的情绪一股脑堵在胸口,攫住了他的呼吸和心跳,难受的几近窒息。
衣衫已经被血水泡透,顺着衣摆滴落在黑土之中,脸上皲裂的皮肤也随着大幅度的表情微微撕开,漫出饱满的血珠。
他这整个人,俨然已经成了血人。
沈铎拥着他,温热濡湿的血洇在他的玄衣上,吸尽,而后隐匿不见,却将他染满了宋衔之的血气。
“师兄……”
看着宋衔之面上痛苦的神色,沈铎仿佛也感同身受了一般,一扬手,动作不重的将人劈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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