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屋里,陈月香便苦口婆心地劝韩兑:“小锐,你说你是不是傻?梅子又不是小竹,她又不跟你一个妈。刚子那才是她亲哥,人家亲哥亲奶奶都同意换亲,你瞎参和啥?你劝也劝了,说也说了,人家不听你的,你还不肯罢手,把自个儿给气病了。你说我咋生了你这个犟种,愁死我了。”
韩兑打量着陈月香,他这个亲妈大概四十多岁,穿着一身灰色土布衣裳,梳着一根不长不短的辫子,五官生得不错,就是面容有些苍老憔悴。毕竟是亲生的,在原主的记忆中,这个亲妈挺疼他的,就是性格上有些一言难尽。原主对陈月香的所作所为略有些不满,陈月香对韩兑这个儿子也很不满,觉得儿子体会不了自己的良苦用心,很不懂事。他们母子间有些嫌隙。
不过,在韩兑看来不是什么大事。他一边假装认真地听着陈月香的唠叨,一边思考着对策。这个亲妈先不管性格如何,对他是真心的,是他在这个家的天然盟友。他得稳住她的心,把她争取到自己这边来。远的先放到一边,他得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就是韩梅换亲的问题。
陈月香平常唠叨儿子,儿子常常是躲开不听,即便听也是一脸地不耐烦。今天倒是难得的安静和乖巧,看样子是听进去了。
她受到了鼓励,便继续说道:“小锐啊,我知道你跟梅子感情好,别说是你,就连我这个当后娘的,也有些于心不忍。可那又有啥办法?咱家穷,你大哥那模样那性子不换亲能找到媳妇吗?换亲是板上钉钉的事,你二姐兰子心眼多,早早地把自己嫁出去了,家里只剩下梅子和小竹,不拿梅子换,难道要拿小竹换?那是不可能的事。”
韩兑一听这话,心里就来气,换亲是板上钉钉的事?韩刚是人,韩梅就不是人?
不过,他也明白他妈这种思想在这个时代的农村很普遍,他发火也没用,思想的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的,得靠潜移默化。
韩兑当年扶贫时,没少跟陈月香这类的人打交道,积攒了不少经验。对付这类人,光动之以情没用,晓之以理也没用,还是得拿切身利益来说事。
但凡会怼人的,只要他愿意,说服别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韩兑决定发挥一下自己的另一个特长:以理服人。
他清了清嗓子,耐心地说道:“妈,我这么强烈地反对换亲这事,不仅仅是为了大姐,也是为了你和我,也为了咱们老韩家的名声着想。我毕竟是个读书人,看事看得稍远些,我把我的想法跟你说说,你也帮我参谋参谋。”
陈月香听儿子这么说,语气也不由得变温和了,说道:“行,你说来听听。”
“妈,我以前听人说,其实当后妈挺难的。对于前头的孩子只能疼,不能管。你打骂亲生的没事,稍稍管管继子继女,就有人戳着你脊梁骨说你。你看看大哥那浑样儿就是欠管教,要不是妈不好管他,他也不至于变成这副人嫌狗憎的模样。”
陈月香对这话是深有同感,拍了一下大腿,激动地说道:“小锐,你这孩子终于懂事了,能理解妈的难处了。可不是嘛,我这个后妈当得憋屈啊,一不小心就被人说偏心眼,我就不信他们自个儿十个指头伸出来能一般齐?像你奶你大姥,她们对亲生的儿女还有偏向呢。自个儿都做不到一碗水端平,却要求我这个当后妈的事事公平。凭良心说,我对梅子刚子他们四个够可以了,你们六个吃的穿的都一样,我也没苛待谁,不是我不让他们上学,是他们自个儿脑子笨念不下去,这也怪我咯。”
韩兑先用一句话引起了陈月香的共鸣,接下来的谈话就顺利多了。
韩兑接着说道:“妈,你不用搭理我奶和大姥那种糊涂人。”所谓的大姥也就是韩刚的亲姥姥,她是陈月香的堂伯母,韩刚的亲妈陈月玲因病去世,陈月香的丈夫是意外身亡,她和韩兑父亲韩大华的婚事就是这位大姥姥撮合的。
韩兑继续忽悠他妈:“妈,我是你亲儿子,我不可能害你,我可都是为了你好。刚才咱说了后娘难当,大姐大哥过得好,人家不说你什么;一旦过得不好,别人就说你对他们不好。你想,大姐要是换了亲,能过得好吗?她要是过得不好人家还不得说你?”
陈月香不以为然道:“换亲是你爸你奶奶做的主,我可一点没参和。这一点我问心无愧,谁也不能说我一句不是。”
韩兑说道:“我自然信你,别人就不一定了。外人没准觉得你和我爸是为了省大哥娶亲的彩礼钱,才拿闺女去换儿媳妇。你和我爸是夫妻,在外人眼里是一体的,不可能只骂他却漏掉你吧。还有就是,咱家要是换亲,以后小竹嫁人,我娶亲都会受到影响。人家都会说,那家有个换亲的,他家条件得有多差啊,都是一个爹生的,他们俩是不是也有什么毛病?再说了,本来老李家那边的人就看咱们老韩家的笑话,这事一出,人家笑得更响亮了。”
他们村叫韩李村,以韩姓和李姓为主,还有十来户小姓,其中韩姓和李姓两族人多年来一直互相较劲,互有胜负,可自从李满福当上生产队长后,一切都变了,李满福利用职务之便,大力提拔李姓人和他的亲信。李姓族人靠着李满福这棵大树,愈发不把韩姓人放在眼里。偏偏韩姓人又不团结,动不动就内讧。不说别人,就拿韩兑叔伯这一辈子的人来说,兄弟几个闹得鸡飞狗跳的,没少被外人看笑话。陈月香是个要强好面子的人,对于这种现状颇为不满,还时常跟李家人发生摩擦争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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