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所见皆是昏暗,清醒时感受的永远都是痛苦。
钟应被关小黑屋关惯了,他不怕黑暗,也不怕痛苦。
可是黑暗和担忧却逐渐消磨了他的意志,让他逐渐慌乱和敏感。
绝境带来的无助,令钟应一遍遍在心里头问:君不意有没有替他洗刷冤屈?便宜爹爹有没有事?
洗刷冤屈的话,为什么没有人来找他?
别人不找他便罢了,便宜爹爹为什么也不找他?
魔族笑着回答他:“小崽子,你被骗了,你那个道修朋友不仅没有还你清白,还占了你的功劳。”
魔族还告诉他:“剑主死了,这世上再也没人能庇护你了。”
骗子!
钟应想:都是骗子!
钟应咬着下唇,抬着头,一脸倔强,在魔族失望离去后,他神色狰狞,桃花眼却蒙上了晶莹的露珠,好像随时会从眼角滴落。
钟应眼中的光彩逐渐暗淡,求生之欲渐渐薄弱。
他觉得自己这次真的完了……
地牢之门却在此时敞开,魔界的光落在钟应身上,隐约带了几分妖异的血色。
钟应缓缓抬头,一双被黑暗沉浸太久的眸子,看到了鲜艳的红衣。
衣上白梅,帷幕掩面——是疏影君。
锁链被暗香刀砍断,钟应被人背起,一步一步踏出了地牢。
光线刺眼,钟应一时间阖上了眸子。
他见到过相似的场景。
在他少年时期,曾经苍白又绝望的躺在血祭台上,血液从身体抽离,身体逐渐冰凉时,骨鸟开道,黄昏殿破云逐月而来。
疏影君将他从祭坛上抱起来,一步一步离开了齐家。
那个时候,疏影君杀了齐家家主,如今,他屠了此地魔族,踩着满地尸骸血液,背着钟应离开。
魔界的血月妖异又瑰丽,盛大又诡秘。
钟应适应了光线后,疲倦的睁开眸子,手指垂在一片红衣上,指腹触感湿润,血腥味浓重。
疏影君的红衣被血液染成了血衣……
“血腥味好重……”
钟应声音极轻,他以为只有自己听的到,过了好一会儿,他听到了疏影君的声音:“那是魔族溅上去的血。”
他补充:“不是我的……”
第200章
钟应睁开眸子,从噩梦中惊起。
他半坐着床榻,散着一头墨色长发,呼吸有些不稳,时轻时重。
右手扶额,遮住了眉眼,因为垂着头的动作,细碎的鬓发从肩头垂落,留下一层浓重的阴影。
钟应完全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梦到前世之事。
前世,疏影君将他带到安全之地后,便离开了,他一个人在魔界吃了不了苦头,跌了不少跟头,甚至遇到了那个魔女……
吃了苦头就咬牙坚持下去,跌了跟头就自己爬起来杀回去,全靠自己撑下去。
这样的环境下,他的“信任”被全部消磨,不由怀疑所有人,怀疑……君不意。
怀疑君不意为了“声名”,霸占了他的功劳,让他一辈子都贴上了“忘恩负义的魔族小崽子”标签。
月下抚琴的少年身影在心中渐渐模糊,在日复一日中,成了个阴险狡诈、卑鄙无耻的小人。
什么克己复礼的莲中君子,都是假的!
君不意就是个伪君子。
后来数百年,在“伪君子”后面,钟应又添了“死对头”三个字,数百年的敌对,让钟应对君不意的厌恶,变成了痛恨。每次想起君不意,都不由咬牙切齿。
身侧之人被钟应惊醒,握住了钟应冰凉的指尖:“怎么了?”声音不如往日清雅,含了几分初醒的慵懒,“做噩梦了?”
君不意另一只手撑着床榻,直起半边身体,微微倾身,温热的呼吸纠缠在一起,清冷的凤眸染了一分担忧,如同落入三丈软红的谪仙:“手是凉的,还出了汗……”
钟应回首,一只眼睛被凌乱的额发遮掩,另一只眼睛被灯火渲染,恍惚汇聚着点点金色。
四目相对的瞬间,君不意微怔,神智瞬间清醒。
钟应的目光太过冰寒、太过陌生,杀机凛冽,仿佛在看生死之敌——除了初初相识那会儿,钟应便再也没有用这般目光看过他了。
“应应?”君不意试探性的唤道。
“……”
手指拂过钟应脸侧,将凌乱的碎发拂至耳后,君不意的目光温软了些:“小混蛋?”
钟应眨了一下眼睛,眸中的冷酷残忍尽皆散去,眉眼柔和下来,染上三春桃花。
君不意倾身,在他眉心落下极轻柔的一吻。
“……我没事。”钟应摸着额头回答,“就是梦到了扶风城齐家的事。”
说这句话时,钟应扭过了头,垂下了眼帘,遮住了因为撒谎而流露出的些许涩然。
君不意并未追问,用哄小孩子的语气说:“已经过去了。”
“我当然知道已经过去了,就是想起来觉得不解气,我当时怎么没亲自宰了他们?”钟应抬了抬下巴,推了推君不意的肩后,又挥了挥手,“行了,继续睡,明天还要继续补课。”
君不意侧身躺下时,钟应一掀被子,将两人盖的严严实实,率先闭上了眸子。
深夜寂静,屋外下起了小雨,雨水淅淅沥沥,宛如安眠之曲。
察觉到身侧之人呼吸渐渐平稳,钟应睁开眸子,侧躺着看着君不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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