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子压上全身所有力气,一张风吹雨晒的脸涨的通红,太阳穴青筋暴跳,哉牙咧嘴,看着狰狞恐怖,眼中却蒙了层水雾,好不容易扛起了半寸断柱,咬着牙喊:“大郎,快抱着宝儿一起出来……”
大小子胡乱抓着草根,脸贴着泥土地攀爬,他感觉自己腿被压住了,忍着疼蛮干了几次却挪不动分毫,反而钻心般的疼后,害怕的不敢跟阿爹提,只道先送宝儿出来。
然而小丫头卡在自家阿娘和兄长之间,又不知伤到了哪儿,嘴巴里一直冒血丝,大郎无从下手,急得哭了起来:“阿爹怎么办,妹妹出不来,流了好多血呀,阿娘阿娘你帮帮忙……”
妇人连呼吸都没了,身子渐渐凉了下去,汉子眼前发黑,凭着一口气不放手,然而骨头发出吱嘎声,脊椎一点一点的被重负压折,然而周边根本没有活人帮他,只有越来越浓的血腥味和不知道哪里飘来的哀嚎。
自家孩子无助的哭喊声成了最后一根稻草,汉子呼吸一滞,整个人快被压垮时,身上突然一轻,忽然卸力,汉子整个扑倒在地,头是眼花的爬起来时,发现压在自家妻儿身上的土石废料摇摇晃晃的悬浮空中,随后被看不见的力道推进了地龙翻身造成的那道裂缝中。
一对道人联袂而来。
青年道人抱出了两孩子,绿衣仙子则托起了妇人的身子,掐着下颌喂了一口丹药:“还吊着一口精气,阿钰,你的上品回魂丹我用了。”
道人掐了个回春术,根本不在意丹药价值几何,只说:“救人要紧。”
两三下救了一家子的命,道人并未停留,留下一句“莫要停留,带着妻儿远离深渊去宽阔之地”后,便寻着残存的人气,掀开一片片倒塌的房屋。尽管更多的时候只是挖出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但是偶尔也会救出奄奄一息的活人。
汉子绝处逢生,激动的对着已经远去的身影磕头道谢,背着妇人抱着孩子蜗牛似的离开。
随后获救的人感念神仙显灵,同样有样学样。
等翻遍了村子,一双道人回头瞧去,才发觉上百户凡人的村庄,如今只剩下伶仃数人,对比之下,显得荒芜的可怕。
如果钟应在这,便能认出这两修士正是少时同窗的颜钰和徐小惜,两人早已结为神仙眷侣于九州游历。
艳阳天诡异的下起了雪,雪片如柳絮鹅羽,纷纷扬扬,很快便在废墟上覆盖上了一层寒冷的白色。
颜钰抖落肩头的绵雪,盯着天上一轮日月,神色凝重:“都说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我还道是凡人一句戏言,谁知如今竟成了真,也不知道老院主和钟师兄君师兄他们如何了,若是他们也……”
徐小惜红着眼眶拉过了道侣的手:“别想了,咱们能多救几个人就是几个人。”
颜钰苦涩的笑:“也是。”
若是修真界与魔界联手都无法劫杀妄图毁世证道的魔头,他们也不过是九州的一只蝼蚁,微不足道,最后同凡人一起湮灭罢了。
两人对视一眼,接着前往下一处村落。
自日月并存的异景出现在空中后,人间天灾地变不断,曾经钟应在神君构建的记忆幻境中所目睹的一切,如今一一重现。
天地间如同被重创一般,满目疮痍。
然而,却又有许多不同。
“诸位同道,老道不过天地一散修,汲汲营营多年,依旧不得所道修为低微,无力去诛杀魔头魁首,然生灵无辜,突遭无妄之灾,吾等帮不上诸位道君,却万不可萎靡不振,可帮一帮……”
“老道,别念了别念了,等你念完这些江之南的凡人都被水患淹没了,到时候无数冤魂都得怪你啰嗦,知道你飞不快,我载你一程。”
一身法衣宝器显然出身世家大派的公子哥从天而降,滴溜提起喋喋不休的灰袍老道,“噌”的御剑如虹。
“你是散修,我还是魔修,你瞧瞧我这威风凛凛的鬼面镰,曾也威震一山头。”
“要论出身,本君还是神云山苏家嫡传子弟……”“大家不都是都是玉馨书院的同窗?”
“都让让,我可是妖修,别挡了路,我原型都伸展不开了。”
“……就会口舌之争,咱们除了救救普通生灵还能干嘛?”
有能力亲自去阻止神君“证道”的,皆是早已渡过合道之劫的真仙,大部分修士连去新剑塔镇守的资格都没有,便带上最得意的法器最充足的灵丹妙药,三三两两结伴成队,巡视凡间。
天地异象初现时,这群修士都惊白了脸皮,腿软的差点儿站不稳。
然而,天下修土早已知晓一切,心里做足了准备,很快便缓过神来救助附近的生灵,放下前嫌合伙诛杀因灾祸而生的邪崇,并不像钟应前世一般因突生变故而惊慌恐惧,甚至癫狂绝望。
尽管在凡人眼中“无所不能”的修士其实所做的非常少,但是有这样一群“仙人”相助,呜咽啼哭中也多出一两分的希望来。
九州魔界所遇灾祸远比人间界可怕的多,不是九雷轰顶,就是地通幽冥,或者突然哪里冒个窟窿,喷出无数毒雾什么的……
修真界各地郡王世家门派……魔界各个城池族地……甚至是重明国纷纷开启了护城镇派等一系列阵法,在源源不断的灵气供应下,古阵护住了一片片桃源乡。
偶尔有小小年纪便修为远超同辈的少年天才,凭着几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胆气,奇思妙想的破开了长辈的禁制,兴冲冲的爬到屋脊上,才瞧了一眼,就被空中千里雷霆的威压震的头脑空白,手脚发麻,口鼻溢出献血,骨碌碌的从琉璃瓦滚到了青石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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