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馨书院同样无法避免,与天地一起摇摇欲坠,日月星辰台、被折腾的奇形怪状的宿舍院落钟应曾经气的牙痒痒的龙凤榜王八榜,学子与夫子们斗法斗智的学堂,藏书阁里无数次借阅的道典,一座小凉亭、一片紫藤萝,一颗柑橘树……通通泡影似的碎掉。
传承岛上,不知是谁先啜泣了一声,感性的修土想起殉道的恩师,偷偷抹了眼泪。
众夫子跪在道祖玉像之前。
阿宛却是不跪,积压的情绪一夕爆发,红着眼圈质问:“道祖,您看到了吗?这是您五千年前留下的祸患,你拍拍屁股走了,一代代剑主却为此镇守剑塔,一位位夫子在传承殿终老,老院子自接过这个位置起,就做好了以身殉道的准备,你要我们做的,玉馨书院全部做到了。”
裴夫子试图拉她,被甩到彭留春身上,眼睁睁看着亲近的长辈恩师义无反顾的送死,却得到这么一个结果,阿宛气恨不已:“老院主他们都陨落了,我们败了,我们解决不了这个烂摊子!”
“走了五千年,你也该回来了吧?回来看看如今的九州!”
君长生一言不发,紧绷着身躯,袍袖之下手指握紧,青筋鼓起跳动。
“呵。”
抛却所有顾虑,他将空间撕出一道丈长的口子,一步踏入其中。
气流将朱凤玄衣席卷而起,巍峨的背影像冰川中爆发的岩浆,森冷又酷热,透着不死不休的凶戾。
霄后垂首伫立,最终,在衣角消失那刻跟了进去,如影随光。
君九思仰着头,颇为苦恼:“爹娘真是的,醒了也不来见我,什么都不交代,就这么走了,我果然是白搭的。”
他的护道者说道:“小殿下,您的兄长和爹娘都在保护你。”
“那他们还会回来吗?”
护道着回答:“自然。”
“你们都只会顺着我的心意哄我开心,真当我任由你们糊弄?算了……就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希望这次带着哥哥和嫂子一起回来。”
“休想!”
一声沉喝压过了神君的声音。
年轻的剑主推开了钟应的搀扶,以青岚古剑撑起身体,他不顾点点挺直了脊梁,抬起了一双布满怒焰与血丝的眼睛。
“你放过我们?放你娘的狗屁!我,钟岳!绝对不会放过你!”
靴底微陷岩层,钟岳单手握住剑柄,剑刃拔出焦土时,修长清瘦的身躯一如开天辟地嘉立此地的巨剑,虽被风霜岁月冲刷的锈迹斑斑,却带着粉身碎骨的锋芒。
一步,剑出,他在空中划过一道雪亮剑光,随后剑意拔地而起,整个人化为狂风骇浪的剑道。
比之他在封禁之门下,一创斩落七条创道风采更盈。
钟应愣了一下,居然还能露出带小虎牙的笑容来,“爹爹说的对,明明是你怕了,怕临门一脚踢到铁板,却说的好像饶我们一条小命一样。”
提着陆离枪要了个花枪,钟应眉眼间尽是恣意:“天道并非不可违逆,你都能合道,我们也能让你道崩。”
侧首朝不意挑了下眉稍,钟应微歪着头,桃花眼中浓雾形成的煞气滚滚流转,妖魔在其中蠢蠢欲动,却因为映入了莲中君的身影而潋滟:“这下是真的要放手一博了,待会儿我要是杀红了眼,又要六亲不认,你可要阻止我。”
“……”
“要知道。”他慎重的说,“只有你可以叫醒我。毕竟,那可是把魔君蛊的晕头转向的小妖精。”
钟应没有阻止便宜爹爹燃烧命脉根基,而是踩着自家爹爹步伐,抬步跟上。
他听钟岳讲过他的过去,年幼时期亲眼目睹亲族惨死,却软弱无力的抱头痛哭。
他知道凌驾九位剑仙之上的剑主曾抛下一切责任,孤身一人跳入无尽深渊,只为了在这人间绝境里寻找一线生机。
他更明白便宜爹爹倾注于他身上的浓烈情感……
是离芳水镜毁了钟岳仅剩的一切,而神君作为幕后的罪魁祸首,钟岳此生与他不死不休。
钟应也有不可退缩的理由。
不仅是傲骨不屈,不仅是为了报父母之仇。
更是因为,此生得到太多,他无法眼睁睁看着玉馨书院、重明国、魔界等不复存在,他还想跟君不意踏遍九州的每一寸山川河流……
在他转身的那刻,无尽深渊沉淀的怨憎全部倾注在他身体中,他每一步都踩着深渊泥沼中不见光明的埋骨,身影跟深渊之主重合,眼眸中除了杀戮再无其他。
可,再一次入修罗之道,不是为杀戮,而是为了拯救众生……
君不意停在原地,任狂风将警发吹的歪斜,几缕乱发沾上唇角。
他和钟应无论谁出手,另外一人都能立刻跟上,相辅相成。
可是,这一次,他未动,留在了原地。
被那一道灭世天罚惊骇,又被创光的凛列与长枪的杀伐惊醒,这些老家伙们立刻做出了判断。
凤王抖落身上的焦黑的羽毛,看着自己光秃秀血淋淋的翅膀,鸟脸上全是痛苦,叽叽喳喳:“反正我是没脸见人了,不如早死早涅槃,换一身漂亮的羽毛。”
秃黑鸟蹦哒两下,身后出现巨大的凤凰图景,长而浓丽的翎羽上升腾起一团团似云似雾的冰蓝色火焰,向着天道虚影俯冲而去。
凤凰啼血,涅槃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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