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队医半信半疑地看向冰场,摇头心想,任柯关心则乱,小孩子家家还是不够稳重。冰场上傅笙明明面色沉着,脚下步法行云流水,一派大将风范。
傅笙无比的清楚,就在刚刚,他打出了最后一刻子弹。心脏跳得他一低头就会吐出来。过量止痛药的副作用开始凸显,他的肠胃在肚子里拧成一团。右脚的伤势突破了止痛药的限制,开始隐隐作痛。而最后一个跳跃正是需要右脚点冰的3Lz。
□□的苦痛被傅笙的意志强行切割。他催眠自己,这具濒临极限的身体并不属于自己。他的灵魂仿佛漂浮在上空,冷静地分析身体状况,迅速地计算分数。如果3Lz失败,那么他苦苦用三个四周跳带来的难度优势就会化为乌有。
傅笙没有选择。他的余光看向自己的右手无名指,那里有一圈夺目的奥运五环。他知道在场边,还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奥运五环。
“保佑我!”傅笙在心中默念道。他咬紧牙关用疼痛的右脚有力地点冰。冰面的风吹起傅笙额前男单碎发,坚毅的眉眼一眨不眨。老将不死只是凋零,只要给了机会,依然可以亮剑。
傅笙腾空的时候,全场所有运动员的心都悬起来。最后一跳了,如果失败,C国注定遗憾地抱着第四名回家。如果成功,一切都不好说了。
孟琪躲到吴夏的怀里不敢看,曲盛的身体已经僵硬成木块。R国的运动员们则惊呼一片。
落冰了!傅笙顶着各处重伤8个跳跃全部clean。
任柯的眼泪没有预兆地流出来。他偏头擦掉。眼泪是最无用的,不能给他减轻半分痛苦,不能分担半分跳跃的冲击力。
文森特大喇喇地凑向前奇怪道“我是了解傅笙的。他真的在赛季初伤到报废了一个赛季吗?他怎么可以做了3个四周跳,还全clean的?”
任柯咽下喉头的哽咽。“因为傅笙不能退。他退了我就要上。我们后面是C国花样滑冰代表队,无路可退。”
文森特一瞬间升起惊异。他们G国的运动员都是自己训练自己比赛,讲究的是个人成绩,个人英雄。他全力冲团体赛是因为G国团体实力强,最有可能给他带来金牌。但是他从未有为了G国花样滑冰代表队,即使战到最后一滴血,也不会退一步的想法。
文森特看着傅笙和任柯坚定的面容,身上起了鸡皮疙瘩。这是怎样的运动员,这是怎样的信念,这是怎样的国家?
他们真的可以被战胜吗?宿命一样的自然规律,人体的极限,真的可以人类被超越吗?
至少在这一刻,傅笙战胜了身体本能。
他的双腿像抽空了气力的面条一样,根本无从控制。更别提完成编排步法。但是从4岁开始在冰上苦练的滑行功底帮了他。二十年的练习早让他穿冰鞋比穿旅游鞋还习惯,滑行的肌肉记忆变成融到DNA中的印记。傅笙经历的每一分苦难终于在这一刻没有辜负他。
傅笙敏锐地觉得自己的左腿已经没有力气站立,甚至有了抽筋的预兆。他顺势单膝跪倒在冰面上,顺着滑行势能微微前进了一段。随后右手抚于胸前微微弯腰,做了一个骑士的行礼。这很合乎堂吉诃德的骑士形象,也完美合乐,毫无破绽。
观众们纷纷起立欢呼,为这套震撼人心的节目喝彩。毛绒玩具像雨点一样落在冰场上。专程赶来的傅笙冰迷兴奋不已,C国的红旗被骄傲地拿出来迎风招展。
傅笙深吸一口气撑住身体,深情地抚摸冰面。今天是《追梦无悔》的第一次公开面世。没有人知道预定的结束动作,没有人知道他扭成一团的小腿筋肉。
C国中央台的解说席上,何蓓忍不住满眼的泪意,关掉了麦克。
解说郑适接起话头说道“我想傅笙想说的话都在节目里了,人生重来一遍,他还会去摘遥不可及的星,哪怕遍体鳞伤。正如他的节目名字——《追梦无悔》。”
“我们都知道傅笙经历过什么。毁灭性的伤病,铺天盖地的谩骂,花滑荒漠的祖国,独木难支的境地。单挑一两样放在普通人身上,都足以把他压垮。但是傅笙就硬生生地,一关一关闯过来了。去年傅笙成功复出洗刷了冤屈,还拿了世锦赛冠军。他在采访中说在花滑的旅途中再无遗憾。但是当奥运会的花滑团体赛需要他时,他还是来了。我不知道他是怎样恢复的,今天傅笙的表现无懈可击。”
何蓓带着哭音动情地说“难以想象,有运动员在职业生涯的末期,交出如此完美的答卷。《追梦无悔》在技术难度上是傅笙职业生涯中的巅峰,演绎上糅合了傅笙波澜起伏的个人经历。能有如此厚度节目,是花样滑冰的荣幸,是多伦多冬奥会的荣幸。”
“日后可能很少有人能背出多伦多冬奥会的各项金银铜牌归属。但是提起《追梦无悔》,都会竖起大拇指。这就是花样滑冰的独特魅力,其他项目只有名次和记录。但是花样滑冰除此之外,还有美,还有爱。有人得了金牌,有人得了银牌,但是只要留下经久不衰的作品,那么你至少不算输。”
文森特张开双臂向傅笙迎来,大声叫好。“傅笙好样的,该给这些才长成的孩子们一个下马威,看看我们这个时代男单的风采。想改朝换代,把我们踢下神坛,可没那么容易。”
傅笙笑着和文森特对了一拳,他们这个时代的老人不多了。大家苦撑着都是为了奥运会,奥运会结束,大概率这批会集体退役。以后见一面少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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