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季婉道,“谢谢你,容璟……容天师。”
这是她最真心实意的一次道谢。说完,她也不好意思再看容璟是什么表情,深深鞠了个躬,便转身小跑去找刘铮再续了一天假。
听说是她家里人出了事,刘铮也不好按着她不给离开,大手一松准了季婉离组,他又理不直气也壮地喊了容璟过来:“容璟,准备好了吗?下一场到你了哦。”
非常暴君。
容璟先前刚过了一条,听到他在叫人,低头喝了口水,便起身走进片场。
“《天师录》第一百二十八场第二镜,开始!”
猎猎狂风卷起了银发天师繁复精美的衣摆。
修长的手指从玄色的宽袖中探出,越发显得白皙无暇。
容璟——亦或是明渊,抬眸冷静地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穹,身下却蓦然展开了一轮巨大无比的山河八卦金轮。
无数奇异繁复的纹路与璀璨的星辰日月在里面旋转轮回,随着他轻浅而缓慢的动作,慢慢地凝聚在一起。
刘铮看着监视器中传来的镜头,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这一场刚好是拍到了明渊以身为棋,拼尽全力只为颠覆天道所设棋盘的那一幕。
在这一幕里,许多东西都需要后期技术去重新合成。也因为如此,一旦演员的动作或者神态不到位,就很容易造成最后成品情绪割裂,整个画面的冲击力大打折扣。
刘铮本以为,即便容璟本身是个天师,但这种逆天而行的举动,到底没有多少人曾尝试过——
之前容璟猜得倒是不假,《天师录》剧本创作的过程中,确实参考了一些那位大昭朝国师的生平——所以,待在盛世年代的这个容璟,未必能将那种濒临绝境但仍傲然不惧的气势表现出来。
但是,但是。
刘铮只觉得眼皮一凉,抬手抹了一把,就见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雨。
层叠的乌云碰撞堆积,几乎是瞬息之间,一道银色的闪电猛地亮起。
闷雷滚滚,宛如深海咆哮。
而容璟仍站在山巅之上,银白色的长发在玄黑色的长袍上翻飞落下,竟是比天上的雷蛇更加夺目。
沉稳,笃定。
宛如一柄锐利的长矛,又如一把开锋的利剑。
刘铮不由得震撼,一瞬间只觉得,如果明渊真有其人,那也该是这样的风采。
他沉默地盯着监视器看了好一会儿,一旁的场务连问了两声他要不要暂停一下等雨停了再拍,表情已经快急死了,他才回过神来,说:“不停!再给我叫一个摄像组过去,去那边那个机位把这段给我录下来……”
刘铮与场务之间的对话容璟不得而知。
他沉默地站在山巅之上。眼前闪过他当年出山之后所见的景象。
兵戈四起,万民齐哭。
他见到沿途十室九空,他见到父母易子而食。他见到旧王朝高门腐朽,也见到旧皇室歌舞升平。
衣衫褴褛的妇人伸出枯槁的手掌拉住他的衣摆,怀中是奄奄一息的婴孩。
容璟想起了许多,眼中的情绪也越发深沉。
他从未后悔当年以己身为剑,斩断当初旧皇室的气运——却不知天道,最后又会是什么想法?
唯有容璟自己能够看见的金轮在他脚下忽明忽灭,天道感觉到曾经的熟悉的气息,滚动着地发出了沉闷的警告。
空气中莫名地弥漫着一股剑拔弩张的紧绷气息。
四周看着的工作人员们不由自主地放轻了手上的动作,唯恐惊扰到什么。
——但,是什么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段戏终于结束。
容璟直接将手中的灵气散去,情绪也逐渐从往事和剧本中抽离出来。
“大雨就要来了,容老师快点进来……”
场务好心地给容璟递了条毛巾。容璟接过谢了一声,随即又抬起眸,静静地看了眼天穹。
在容璟回到休息室里的那一瞬间,一道明亮的雷光劈过,撼天动地的雷声响起,大雨终于落了下来。
“天气预报也没说今天下雨啊……”
刘铮抬头看了下外面的雨嘀咕了一句,然后又把刚刚摄像机拍下的这一段重新看了两遍,自言自语道,“不过也算值了,刚刚那个场景要不是遇到这个天气,恐怕还拍不出来。”
副导演和场务都急着去看摄影器材有没有被淋湿,他现在身边就坐了个容璟。刘铮本来不指望他会搭腔,谁知道他刚嘀咕完,旁边就响起了一声淡淡的、却不可忽视的“嗯”。
刘铮一愣,差点又要口不择言的时候对上容璟的目光,刚到嘴边的话立刻又吞了回去:“您今天的动作……也很标准。”
容璟:“……谢谢刘导夸奖。”
刘铮:很好,松了口气。
天上明明攒了一层厚厚的乌云,但他们在摄影棚里坐了不到一会儿,雨居然就停了。
刘铮再次感慨了一下怎么最近京市的天气也这么多变了,一边叫人继续准备拍摄。
牧云州倒是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但仔细想想又感觉应该是巧合吧,就把这点儿疑惑抛到了脑后。
而另一边,季婉去看望过自家大伯之后,也匆匆赶回了剧组里。
过了一周,剧组杀青。
季婉也终于找到了容璟开口:“容天师……我大伯想求见你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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