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叹了口气,原本在心中推演的棋局也推不下去了,他干脆睁开眼睛,看着面前这位年轻的帝王:“陛下近日在与秦王学武,可知文有文道,武亦有武道。”
“何谓武道?”
苏洵见清河不回话,思索了一番,试探地说道:“不战而屈人之兵?”
他说完那话后,一直以来都波澜不惊的清河国师却突然笑了起来,那一笑宛若春风化雪一般,令苏洵都看呆了。
慕容澈说朕是第一美人,朕倒是觉得,这第一美人的头衔该给国师才是。
清河缓缓点头:“陛下妙语连珠,堪为一代文学大家。”
苏洵:“……”
自从上次暖池谈话后,清河就一直保持着这股神棍气息,每次小皇帝不小心露出马脚,国师大人就会用这种意味深长的语气说点什么,等小皇帝露出飞机耳紧张兮兮地看向他后,坏心眼的国师大人就又不再多言,留着小皇帝一人捧着怦怦直跳的心脏。
又来了……苏洵一边心虚抿抿嘴,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国师,试图从他表情里发掘什么。
不过就像前几次一样,国师大人还是那样处变不惊,目光清冷。
唔,清河不会早就知道他真实身份,现在就在耍他吧?这个想法刚一出现在小皇帝的脑海中,便被国师大人那如云中白鹤一般清高的性情所驱散。
不不不,清河不像是会做出这样的事的人。
小皇帝可怜兮兮地瘪瘪嘴,拨弄着手中的竹简。
竹片相撞发出刺耳的声音,清河不明白小皇帝乐理好歹也是慕容澈亲手教地,怎么就能把竹片拨地让他这个修道之人听了都烦躁不已?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伸出手将那可怜的竹简从苏洵的魔抓中拯救了出来。
在苏洵突然瞪大的眼睛的注视下,清河把那竹简往自己面前一放——然后看都没看地卷起来收好。
“陛下为何要这样看臣?”
苏洵:怕你看到竹简以后以为我是会没事窥探臣下隐私的变态。
清河微微向前探身,掀开苏洵身侧的帘子,车外的景象顿时暴露在苏洵面前。
眼前的是一片绿色的麦田,不少灰色的身影穿梭其中,将长出来的杂草拔净。这些人赤着脚,穿着破旧的麻布衣衫,裸露在外的肌肤干瘪而毫无光泽,胸前的肋骨向外凸起根根分明。
有几名农妇提着篮子,里面放着凉水和杂粮,四肢干瘦的小孩跟在后面,饿得发绿的眼睛紧盯着稻田,一旦发现蚂蚱或蟋蟀便会飞扑上去,直接抓住塞入口中。
苏洵有些难过地看着这一幕,他穿着满身绫罗,熏着昂贵的香料,但与此同时,还有无数个普通的百姓生活在饥饿之中。
“陛下知道吗,这些是皇庄的佃农。”
苏洵点点头,便听清河继续说道:“纵使是在皇城边缘,也有很多农民梦想着成为陛下的佃农,陛下可知为何?”
放着有田的农民不做,而要做和奴隶也没什么差别的佃农?苏洵思索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到:“赋税?”
“禹朝传至陛下,不过二世而已,禹朝上下依旧秉持着‘与民生息’的理念。和前朝相比,禹朝的赋税实称不上严苛,但纵使如此,如今乡下溺毙婴儿的事也时有发生。”
清河看着皱着眉的小皇帝:“陛下有何想法?”
“普通五口之家,一年的花销不过数两,而朕的熏香,每日便要用掉数百两。”苏洵深吸一口气,“但纵使是朕不再熏香,甚至是禁止文武百官熏香,将这些钱省下来,对于这整个禹朝饥饿的百姓而言,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也许是清河那冷静的神色鼓励了他,又或是车外麻木而困顿的百姓打醒了他,苏洵第一次鼓起勇气,尝试将自己的想法说出:“但若是朕能找到一个方法,令农夫可耕种更多的田地,令农妇可织出更多的布料,便可将其从目前的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困境中拯救出来。”
“所以陛下画出了水车和水力纺车。”
种田和织布,苏洵想从这两方面为出发点,提升人们的生产力水平。
“陛下。”清河有些无奈,“您是天子。”
“啊?”
“前朝厉帝曾因一己之念开凿运河,在十年之内驱使无数徭役,最终做成了这贯通南北的大运河。此条河流灌溉了万顷农田,纵使是如今,也依旧是水上商路的重要一环。”
听到清河的话后,苏洵突然愣住了。
是啊,他是皇帝,而非工程师或绘图师。他该做的不是躲在屋子里,画一两个新型的武器或农具,他做的应该是统筹全局,成为整个国家的脑,指引国家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
“陛下有爱民之心。”清河笑道,“仅凭这一点,便超越了许多帝王了。”
“陛下若有倾天凌云之志,臣愿做这东风,助陛下青云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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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河的话如醍醐灌顶,让他久久不能忘怀,以至于端坐在这行宫之内,小皇帝看着面前的山石丹青脑海中回荡地还是国师的话。
“陛下。”
那熟悉的清冷声音从门外响起。
苏洵连忙道:“国师请进。”
清河穿着一身绘有奇妙道文的青衣缓缓走入房间,他看着小皇帝面前的山水画,无奈地说道:“陛下,夜已深了,您该歇息了。”
苏洵猛地一抬头,便看到王公公小心翼翼地跟在清河身后,看到小皇帝的视线后脖子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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