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以南只觉得自己好像在一群十几岁的少年人中间待得这几天, 把自己一个心理年龄已经二十好几的人都给带回了十六七岁时候的少年心态。竟然面子都有些薄了起来, 愣是没好意思坦白了告诉他自己那哪是“不怕他”呀, 差点当他是个身世凄惨的小可怜包了!
不过这也怪不了自己,谁让他长得实在是太像地里黄的小白菜了……
少年楼羽笙抬头看他,语气很是平静:“这世界上,可怕的又何止是多长了几个脑袋和胳膊?”
他的容貌仍然是那副祁以南所熟悉的样子,苍白、纤细,却带着一股子难以忽视的韧性和清冷,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先入为主的猜测完全弄错了方向, 祁以南在这个时候才突然意识到了一些他之前从未仔细深思的细节。
他原本以为小九五那一天被罚跪的时候肯定被人欺负得很惨, 才会满身脏污不说,甚至连身上也沾染着挥之不去的浓郁血腥气息。
现在仔细一看, 自己从屋顶上一脚踩空摔下来, 分明整个人的重量伴着破碎的瓦片一起全部压在了他身上,现在走了这么久, 离院落越来越远,看着他毫无异样的走路姿势和呼吸频率祁以南才后知后觉回过味儿来,这是……根本就没受伤啊!
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便在心中疑惑地询问那位时常出声说话的“某Sir”,却意外地没有得到任何回复。简直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祁以南看着自己被少年紧紧攥住的手,反握住将他暴露在微凉空气中的手腕拉了过来,稍微拨开披在他肩膀上的外袍,这一细细打量他便更加皱紧了眉头。
果然,别说是冒血的伤痕了,连一点被磕碰的淤青都没有,反而因为两个人胳膊上的色差,让少年的胳膊在他的手中有着微妙的雕塑感,甚至比大理石还要更加白一些。
可是两个人在不久之前还曾经藏在同一个被子里面,那样毫无缝隙地紧紧靠在一起足以注意到很多细节,比如说少年楼羽笙身上不可忽视的血腥气味,甚至现在还能微弱地随着夜风飘散过来些许。
这样自相矛盾的现象让祁以南心里疑窦丛生,心里想着这个小九五莫非是有着什么罕见的怪病,看着他惨白一片的脸色,虽然刚才已经知道这其实是对方正常的身体肤色,仍然很顺手地抬手把他肩膀上的外袍拢得紧了些。
少年有些困惑地抬起头,逆着月光让他眼睛微微眯起:“我刚才说的话你没有听懂么?”他以为刚才说的那些话已经很直白了,不是暗示,而是赤.裸的警告。
这个城里来的小少爷怎么偏偏像是听不明白一样,他这几天看得很清楚,这小少爷可并不是个傻的,能够想出来那么些气人的鬼点子,也正好能够侧面说明他比同龄人聪明,再加上那非同一般的好运气,这样的人天生就能成为很会趋利避害的性子,甚至对于未知的危险会格外慎重对待。
分析是这样分析出来了……却发现祁以南完全不按套路来,脸上一点没有想要和自己拉开距离的意思,甚至还点点头:“一直在听啊,正等着你继续说说你认为什么是真正可怕的事情呢。”
这架势,完全是一脸期待探讨的模样,要不是两个谈话的地方不太对,还以为他们是在进行什么男生寝室里的深夜恐怖鬼故事主题的聊天会。
“你啊,是不是现在还不太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
少年拉着他的手,顺着山间的青石台阶往下走着。夜晚的山林里隐约能够听到细细流湍的水声,伴着些许微不可闻的虫鸣,让周围显得越发的静谧幽然。
被一个板着脸的少年拉着半夜散步,对于祁少爷来讲绝对是从未有过的体验,他慢慢习惯了黑暗之后也打开了话匣子。
“这里是流波山的无名观,如果你是问这个那我当然知道,当然了,其实我现在觉得也许这里更像是个少改所……专门收留一些不良少年什么的。”说着他不着痕迹地瞥了即使长了一张标准的好看“小白脸”却明显藏着易燃易爆炸性子的小九五一眼。
祁以南已经在这几天和道观观主套出了一些自己身上的信息,意外的是,他在这个奇妙的幻境里面所拥有的过往都与自己真正的少年时期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只是多出了最近几年每年夏天来无名观的经历。
这道观是流波山中一处无名的道观,只是人们一般不习惯叫它“流波观”,而是称它“无名观”。无名观位于东海深处的流波山深处,说是一座山,但其实这片岛群紧密地连接在一起,几乎有内陆里一个小型国家那么大,只不过大部分地方都是高耸的山峰罢了。
“那流波山是什么样的地方你之前有过清醒的了解么?”
“这倒不是很清楚,这几天只觉得是个环境清幽的地方。”
“环境?啊,流波山夜晚的萤火虫森林确实很好看,跟我来,这边走。”
祁以南奇怪地看着他:“你要带我去看萤火虫?”
这家伙怎么突然转了性子了?
“嗯,其实除了萤火虫,流波山还有着无数你无法想象的东西。”少年仍然拉着他的手,祁以南却发现他们走着走着已经离开了青石板铺就的大路,而是穿行在只有月光偶尔透过的幽静小道上,“这世界上不止有你所认为的人类,还有着寻常人无法用肉眼看到的非人存在,甚至‘它们’的存在也许比我们文明的历史还要更加久远。如果说我们要认定‘它们’是不同于人类的物种的话,也许侵略进栖息地,打扰物种平静生活的,不是‘它们’,而是我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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