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潼听紫圭如此说,面上忧色更重:“大兄出征未归,嫂子又病势汹汹,这可如何是好?”
“中宫娘娘缠绵病榻多年,解脱也未尝不是幸事,还请殿下要保重自身,若是这时候殿下病了,这京中可就要乱起来了。”
这时,忽听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东宫亲卫身浸鲜血,踉跄的奔至案前,未及行礼已然摔倒在地,只来得及说一声“宫变”,便气绝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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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潼桌前这时便放着这卷自己未能完成的帛画,回忆起一年前的那个夜晚,至今仍觉不寒而栗。
如今悉心教养自己长大的长嫂也已离世,自己前世的牵绊逐渐减少到只剩下那寥寥几人,值得自己回忆的事情,好似也没那么多。
突觉胸中气堵,心内烦闷,符潼起身看谢焕这时睡的正香,想是这孩子梦见了什么好事,正面露微笑睡的酣然,便起身轻轻推门而出。
月色如银,四野空明,月光洒落在夜空云翳之间,清辉遍地,甚为美丽。
只是符潼无心欣赏这妙景,苟氏骤然离世,无疑是对他的又一打击,前世的最后一个亲人,也离他而去,至此之后,这世上他当真是孤家寡人,再无亲情可牵挂。
茫然四顾的游走在顾府湖边,不知不觉来到顾氏书斋前,看书斋灯火通明,自是顾恺之还未安睡,想来在整理自己前世的旧作。
符潼正欲扬声,不期然听到书斋内有对话声传来。
“夜深了,小郎吃了药,早些安睡吧。”听声音是顾恺之的婢女时云。
“我还不困,这里不需人伺候,你们自去睡吧。”顾恺之温声说道。
“小郎因为符郎君离世,大病一场,差点连命都没了。如今病体初愈,不可再久熬,符郎君若是知道我们小郎如此痴情,也要感念这份心意,担心您了。”
“我的心意,自是我的心意,做什么非要阿潼知晓。我本轻视功名,谁知竟然让我遇见了阿潼,便想着日后他征辟我为“王友”,我能入仕陪在他身侧,主清臣贤,成就一段君臣佳话,能同留清史,便是此生无憾。”
顾恺之说道这里,声音逐渐低沉哽咽。
“熟料阿潼去的如此之早,如此之惨,只恨我手无缚鸡之力,不能为他报仇,如今只能为他做些许小事,尽些心意。”
推门声响起,两婢聘聘婷婷的从书斋边说边走,渐渐行的远了。
“符郎君真是命苦,竟然喜欢上慕容氏那个妖孽,若是他知晓我们小郎这份痴情,与我们小郎相知可有多好,我们小郎情痴定胜那慕容氏妖孽许多,符郎君也许就不会早夭了。”
“是呀,可惜我们小郎的这份情意,符郎君到死也未能察觉,真真是造化弄人。”
不想竟听到这意想不到的对话,顾恺之竟然对我。。。。。。
“我前世没能察觉他的心意,今生也不能回应他的这份痴情,倒是我辜负了他。唉。。。。。。”
“顾师于我有授业之恩,顾恺之又是我旧友,我怎能看他如此消沉。”
符潼思罢扬声道:“虎头,还没睡么?”
顾恺之听到谢玄声音,轻拭泪眼,整衣站起,打开书斋大门。
“阿羯师兄,你还没睡么?快请进来。”
二人在书斋中坐定,顾恺之拿起案上茶壶,斟了一盏,递给符潼,对他说道:“阿羯师兄尝尝,可有什么不同?”
符潼举盏轻轻抿了一口,闭目细品,只觉清香满口,回味无穷,睁眼问顾恺之道:“这是什么茶,烹制法大异于常。”
顾恺之道:“这是阿潼生前吩咐上虞师氏改良的细茶,蒸晒之后直接冲泡,味道淡而隽永,可惜阿潼还没喝过,就去了。”说罢又轻叹了一口气。
符潼看他如此,便不再与他论茶,沉吟片刻,正颜说道:
“虎头,我有几句话,想说与你听。”
“阿羯师兄有何教我,但说无妨。”
“我叔父安石公曾言道:世家大族之中,只要每代都有杰出人物出现,便会门楣光耀,兴旺发达,反之,若是子弟不肖,则离衰败也不过一步之遥。”
“如今你我生逢乱世,江南天灾不断,江北刀兵四起。顾师才华横溢,学贯古今,却孤傲清高,不以功名为念,虎头你是他寄予厚望的继承人,亮拔清通,才望乃当世之秀,日后定会有才貌双全的世家贵女相配,哀思过甚伤身,还请勿要如此伤怀。”
“阿羯师兄,我父早年被王导辟为司徒掾,辞而不就,半生闲云野鹤,浑不以仕途为念,高傲有风骨,世人皆说我父为江北第一流的人物。我身为人子,本也不以这俗世荣华为念。不过你说的对,阿潼生前,常期翼国泰民安。师兄有朝一日若能重整我汉家河山,北府军北伐之时,顾恺之愿为师兄马前卒,略尽些许绵薄之力。只是,我今生已矢志不娶,贵女之说,休要再提。”
符潼不曾想顾恺之对自己竟是如此情深一往,竟然立志不娶,不由怔住。
符潼不愿他沉湎伤怀,便转了话题继续道:“虎头,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什么事能让阿羯师兄觉得为难?”
“那幅帛画,能不能让我续完?”
“我笔意本就于阿潼迥然不同,正发愁要怎样接着画完,师兄精擅人物画,阿潼生前又与师兄交好,由师兄来续完他的遗作,正是应有之意,我怎会不允。只是师兄不是着急回建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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