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远嘉识趣的没再问,带着人往府衙而去。
此时公堂里正是热闹。
华州死了太守, 最大的官儿反倒成了周单这个扬州的一把手,他看看跪在地上哭的梨花带雨的王阅馨, 又小心的瞅瞅珠帘后坐着的宣奕, 完全不明白皇帝怎么会这么有闲情雅致, 不关心国家大事,反而跟尊煞神似的在这里看他处理儿女私情。
若是皇帝不来,周单看在王诚的面子上直接发海捕文书就是,也算是卖青州一个人情,但皇帝在这里,反倒是让周单不敢徇私了,只好清清嗓子,道:“王氏,你状告这舒锦始乱终弃,可有证据?”
王阅馨擦擦眼泪,道:“小女有证据!”
宣阑靠在柱子后,听见这话,抬起了眼皮子。
就见王阅馨拿出了一份婚书,上面赫然写着舒锦和王阅馨的名字。
周单不敢造次,让人送去给宣奕看了,宣奕坐在这里人都是懵的,压根不知道来干什么,只好装模作样的看了两眼,让周单全权处置。
周单琢磨了一下,道:“如此看来,这舒锦确实是始乱终弃的负心汉,王氏,你且说来,那舒锦形貌如何,本官这就令师爷作画,必将人找出来,还你一个公道!”
王阅馨刚要说话,外面忽然响起人声:“九千岁到——
周单大惊,赶紧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正了正纱帽,看都不敢多看来人一眼,就跪在了地上。
宣奕撩开珠帘出来,正见江尽棠垂眸迈过了门槛。
他背着光而来,肌肤雪白,双眸清冷,一身朱紫色锦衣衬的他华贵非常,只稍稍一抬眼,就是旁人一辈子也学不来的矜傲贵气。
宣奕娚疯手心紧张的冒汗,道:“九千岁怎么过来了?”
“听闻这里有一桩稀罕事。”江尽棠没看宣奕,只是淡淡的扫了王阅馨一眼,立刻有人搬来了交椅摆在堂上,茶水点心也一同送了上来,江尽棠在椅子上坐下,喝了口茶,才道:“周大人继续审案吧,我不过来凑个热闹。”
周单谨慎的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揣摩不出来江尽棠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只好战战兢兢的应了。
王阅馨虽是青州太守的千金,但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官儿就是印曜这个江南节度使,九千岁的名号如雷贯耳,她自然知晓,本死死低着头不敢抬起来,但是在听见江尽棠的声音时,蓦然抬首:“……舒锦?!”
公堂安静,她这一声太突兀,所有人都看向了她。
王阅馨的眼睛里却只映出了江尽棠的脸,她怔在原地。
“大胆王氏!”周单连忙呵斥道:“你怎可直视千岁爷!还不请罪!”
王阅馨后知后觉的:“……小女知罪,请千岁爷恕罪!”
江尽棠托着下巴,淡声问:“我听闻你要状告一个负心人。”
不知道怎么的,王阅馨方才拿出伪造的婚书时都丝毫不紧张,但这人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她如芒在背,浑身战栗。
她不自觉的咬了咬唇,道:“回千岁爷,是。”
江尽棠抬起手:“婚书拿来看看。”
周单毕恭毕敬的将婚书呈上。
修长如玉的手指搭上红色的婚书,像是一幅动人心魄的画。
江尽棠看了会儿,将婚书放在了桌子上,随意问:“若是找到了此人,你待如何?”
王阅馨来之前本已准备好了说辞,但是面对江尽棠的问话,她那些谎话却一句都说不出来,咬牙道:“小女心悦此人,只是……只是想要找到他。”
她恳切道:“小女已经多日联系不上他了,如今江南并不太平,小女唯恐他是遭了难,才出此下策……”
满堂哗然。
周单勃然大怒:“王氏!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你竟敢愚弄本官?!”
王阅馨一抖。
她的丫鬟更是已经吓得缩在地上。
说到底只是及笄不久的小姑娘,养在闺阁多年,再尊贵的身份,也不曾见过这样的场面。
王阅馨的眼泪簌簌而落,她情绪几乎崩溃,哽咽道:“我也……我也是没有办法……我让护卫帮我找,让爹爹帮我找,到处都找不到他……到处都找不到……”
宣阑冷眼看着,先是觉得可笑,忽然又觉得,其实他和此时泣不成声的王阅馨从本质上来看没有丝毫区别。
他们都被江尽棠玩弄于鼓掌之间,只是他比王阅馨要好上许多,起码江尽棠还愿意在他身上花时间。
周单左看看右看看,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干脆闭嘴了。
江尽棠的指尖在乌木交椅的扶手上一敲,站起身道:“你找不到他,或许只是他不想被你找到。”
王阅馨的哭声顿住了,泪眼朦胧的看着江尽棠的身影。
“那句话如何说。”江尽棠声音平平淡淡:“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①。他非你良人,何苦执着。”
宣阑透过人群看着他。
分明满堂耳目,但是他知道,江尽棠主这话只说给他一个人听。
王阅馨抽噎道:“千岁爷……有没有心悦过谁?”
江尽棠脚步顿住:“什么?”
“心悦一个人……”王阅馨喃喃道:“就是哪怕知道他是一团炽烈的焰,还是甘作扑火的蛾。”
“胡说什么!”周单连忙令人架住王阅馨:“九千岁座前,不可胡言乱语!赶紧把她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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