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是生来就过苦日子的。”她抹了把脸,说:“我男人虽然没什么钱,但是他有一枚铜板,就愿意给我一枚铜板,再上哪里去找这样的人呐。”
“如今想起来以往跟他吵架,还总是赌气要回娘家,一点儿小事都要闹个不休……”陈寡妇摇头失笑:“其实天大的委屈,也比不过他不在了的委屈。只要人还在,有什么事儿过不去。”
宣阑一怔,轻声道:“大嫂,你很爱他。”
“爱?”陈寡妇笑着说:“我们这些粗人,也不懂爱不爱的,我不愿意再嫁给其他男人,大概就是小公子你说的爱吧。”
宣阑在竹筐里放了一把碎银,道:“给你女儿买点好吃的。”
陈寡妇连忙道:“使不得使不得!上次的事儿我还没道谢,怎么还能收你的钱……”
宣阑摆了摆手,逆着阳光走到了长街尽头,陈寡妇叹口气:“这么好的儿郎,也不知道哪家姑娘能嫁给他。”
……
江尽棠近日频频咳血,山月的脸色就没有舒展过,他向京城去了好几只信鸽询问陈折恒,陈折恒都没有回信,让山月这个老好人都冒火的很,想让佘漪直接一刀砍了这个脾气古怪的老头子算了。
简远嘉大摇大摆的从拱门后出来,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愁什么?要死的人又不是你。”
山月眉头紧皱:“简大人,您就不担心主子么?”
“身子是他的,苦难是他的,命也是他的,我担心有什么用。”简远嘉慢条斯理的剥开一粒花生,道:“我不信你在江尽棠身边这么多年,没看出来他早就不想活了。”
山月脸色一变:“简大人!”
“没什么说不得的。”简远嘉把花生米扔进嘴里,道:“我知道你把江尽棠看的比你自己的命还重,但你也不能用这种眼神看我,好似我是什么恩将仇报的王八蛋,我若是不心疼他,还在东厂干个屁。”
山月哑然。
简远嘉拍拍手,道:“我问你件事,你如实回答我。”
山月点头:“您问。”
简远嘉眯起眼睛:“最近江尽棠老是见那个温玉成,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山月回想了一下,道:“倒是也没什么,就是诗词歌赋,时政逸事……温先生是个妙人,倒是和主子很谈得来,主子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不对。”简远嘉脸上笑容收敛。
“……什么不对?”
简远嘉冷笑:“江尽棠是什么样的人?你我在他身边多年最是知道,他道貌岸然的很,从不肯让人看透他的真实情绪,会跟一个才认识没几天的人说这么多?”
山月一愣,道:“简大人,您的意思是……”
简远嘉冷冷道:“江尽棠这个混账玩意儿,温玉成一定有什么利用价值,否则他不会这么大费周章在温玉成面前又吐血又昏倒的惺惺作态。”
山月忍不住道:“您别骂主子……再说了,主子也不是惺惺作态,他是真的……”
“你再维护他。”简远嘉道:“那就等着他把自己玩儿死了,给他收尸吧。”
山月闭嘴了。
“有意思。”简远嘉看着手里的花生,道:“山月你说,连我都查不出身份的人,到底会是什么来头?”
山月思索了一瞬,下意识道:“死人。”
“这就更有意思了。”简远嘉笑了一声:“当年可死了太多人了,温玉成又是哪只恶鬼披上人皮,来了这人世间?”
“您是说……”
“我什么都没说。”简远嘉从荷包里抓了把花生塞山月手里,“我就是跟你分享一下这个花生,挺好吃的,你尝尝。”
他说完就转上游廊,进了花林里。
山月看着手上的花生,尝了一颗,发现味道确实很不错,于是捧着一捧花生回到了江尽棠的住处,温玉成此时正在跟江尽棠对弈,棋盘上黑白棋看着势均力敌,不分伯仲。
“主子。”山月将花生放在了案几上,道:“简大人给的花生,您尝尝?”
江尽棠瞥了一眼,道:“不必了,你吃吧。”
对面,温玉成将手中白棋放进了棋笥,叹口气:“是在下输了。”
山月疑惑道:“先生为何认输?分明还可再战。”
温玉成笑道:“在下已经输了。”
江尽棠莞尔:“先生承让。”
“千岁爷下得一手好棋,棋风倒是颇似当年江南殊为有名的崔二小姐。”温玉成随口道。
江尽棠一顿,抬眸道:“我听闻崔二小姐当年在江南,于下棋一道,未逢敌手。”
“在下是江南人,当年崔二小姐的名声可是如雷贯耳。”温玉成先是笑了一下,而后又叹息:“可惜了。”
江尽棠面上没有流露丝毫别的情绪,他垂着眼睫慢慢将棋子捡回棋笥里,好似也只是惋惜:“若是她还在,倒是可以切磋一番。”
“先生总是来陪我下棋,周大人恐怕对我很有意见。”江尽棠道:“毕竟先生是周大人的左膀右臂,没了先生,周大人可就真是苦不堪言了。”
“这世间没有离开谁就活不了的。”温玉成淡淡道:“再说,在下本就无心官场名利,能够遇见九千岁这样倾盖如故的知己,是平生幸事。”
一直到天色将黑,温玉成才离开,就算简远嘉没有提醒,山月也能察觉到不对劲了,上一次让江尽棠这么花心思的还是宣阑,江尽棠这是移情别恋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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