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只是“活”着而已。
除了偶尔和同房间的小伙伴聊天,他们没有任何精神生活,真的只是单纯活着——会呼吸、会进食、会排泄,与宠物店那些关在笼子里的小动物没有任何区别,除了他们并没有被关起来,他们是自愿的。
在杂货店干了快一个月,季玺从最开始的不知所措,连话都不会跟他们讲,到现在也渐渐跟他们混熟了。
说来好笑,这些孩子因为长时间不接触外界,语言能力退化的厉害,有时候讲话只能磕磕巴巴地蹦出几个字,还经常词不达意,这倒也情有可原,毕竟他们唯一能获得的教学资源就是杂货店里那些教儿童识字的拼音图画书。
但季玺,一个各方面看起来都十分正常的成年人,居然也跟他们犯了同样的毛病——到了一个新的环境,如果没有人主动上前跟他搭话,他是永远学不会怎么跟对方做朋友的。
和季玺最先熟起来的是三号房一个名叫戴昌亭的男生,他今年已经十三岁了,算是余承远收养的这些孩子里算是比较大的了。
大约是因为年龄大的缘故,戴昌亭在自动担任起了“老大哥”的角色,他的“小弟”们有什么问题,戴昌亭都会非常夸张地把自己结实的胸脯拍的“咚咚”作响,然后中气十足地说:“包在我身上!”
有一回,季玺照例巡逻查房的时候,就是戴昌亭这家伙突然冒出了一句:“兄弟啊,我小弟下床的时候不小心把膝盖摔破了,给拿个创口贴呗?”
季玺反应了一秒,才意识到戴昌亭这句“兄弟啊”,居然是在喊自己。
季玺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被一个十三岁的小朋友给“称兄道弟”了,这小家伙真是前途不可限量。
“好,等一下去拿。”他说,拿着笔在纸上记录了两笔,“还有,我的名字叫季玺。”
戴昌亭丝毫不尴尬,他说起话来带着一股匪气,真的好像一个带着一帮小弟的大哥,他非常自来熟地换上了一个新的称呼:“哦,好的啊,谢谢季玺哥!”
季玺倒也谈不上受用不受用,便下楼给他拿东西去了。
结果过了没几天,大家都开始用“季玺哥”叫他了。
没想到戴昌亭这小子影响力还挺大?
季玺默默地想,总之,这么多人,他总有印象比较深的,最先记住的,戴昌亭就是其中一个。
于是,慢慢混熟以后,他有时候再去查房,会简单地跟他们聊上两句。
这天,季玺去三号房的时候,戴昌亭问:“季玺哥,你的名字是哪两个字啊?”
“季是季节的季,玺就是玉玺的玺。”
几个小孩子迷惑地眨巴着眼睛:“玉玺是什么啊?”
“玉玺就是……”季玺想了想,解释道,“在末世没有开始之前,很多个百年前,我们的国家是由皇帝统治的,玉玺就是皇帝的印章,只有盖了玉玺的文件才能代表皇帝的命令。”
“哇哦。”其他人异口同声地发出崇拜的声音,“听起来好有趣,好厉害的样子。”
戴昌亭听得津津有味,又问:“季玺哥,你知道的好多啊,你能再多跟我们讲讲外面的故事吗?”
“外面的故事?”季玺沉吟了一下,想到以前迟淼也跟他聊过类似的话题,当时他绞尽脑汁想了很久,可惜迟淼说他讲故事讲的很烂。
他说:“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也和你们现在差不多,一直呆在一间房子里,不能出去,我当时最大的愿望就是出门看看,因为我觉得实在太无聊了,你们会觉得无聊吗?”
“不会呀,这里有很多我们的小伙伴呢,而且外面的世界太可怕啦,还是这里好。”
“好吧。”季玺道,“我家人的说辞也和你们差不多,外面太危险了,他们这么做是为了保护我。”
季玺奇异地与这些孩子们拥有了共同语言,因为即使他们身处两个世界,但童年境遇竟然惊人的相似。
“是的。”戴昌亭小大人似地说,“我想鱼哥一定会很赞同的,他保护了我们免受饥饿和死亡的威胁,呆在这里是个明智的选择,被他选中也是我们最大的幸运。”
其他人都点了点头。
季玺发现这些孩子对余承远的概念有一种奇怪的信任,或者用“信仰”这个词更为合适,就连迟淼也是,即使他离开了这个地方这么久,他依然由衷地认为余承远是个十分难得的好人。
他发现戴昌亭嘴里一个词有些特别——“选中”。
这让他隐隐约约感觉自己摸到了一些也许能揭示真相和解答他心中疑问的线索。
季玺问:“你们都是怎么到鱼哥这边来的?他选人的标准是什么?
戴昌亭说:“我是在路上乞讨的时候遇到鱼哥的,他当时给了我一块完整的米糕,我特别感动,差点抱着他的腿哭了,但他只是摆了摆手就走了。后来,有一天他问我要不要过来,他会给我一个住处,而且再也不会挨饿了,我很高兴地同意了。”
另一个名叫“徐晓”的男生说:“我也差不多,但我是自己找到鱼哥的。当时我饿的快死了,而且得了严重的流感,完全没有力气。我听说附近有个好心人,就想来试试看,谁知道鱼哥一见到我不仅给我治了病,还安排我住下了,他一直说我特别幸运,因为我去的时候刚好有一个人走了,空出来一个床位,否则他只能爱莫能助地看着我死在他店门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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