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
但也许从此以往,他将伫立于高塔之上,永享无边孤寂。
而炎一的出现,只不过如夜幕中绚丽夺目的流星划过,一闪而逝罢了。
可一个人,若是只存活于黑暗,没有见过光明,那他或许还能苦中作乐地过下去,可当他身处过真正绚丽纷杂的暖阳之下,体验过花花世界、十丈软红,谁又会愿意,永远蜗居在幽暗寂寞的夜色之中呢?
这个人,他不仅是离开,也是带走了他生命中全部的光。
从此以往,时间所到之处,生存与长眠再无区别,一切欢笑再与他无关,整个世界只剩无尽的黯淡。
那一刻,他忽然明白,自己原来早已爱上了他。
这是他倾尽一生的爱意,他可以掏出鲜血淋漓的心脏来证明的喜欢。
没有人教过他,一个人的心脏可以只为另一个人而跳动。
他愿意纯粹地爱他,牺牲自己的一切,放弃权势地位,背弃世俗给予的包袱,承诺自己生命中所有的未来,付出每一个现在,每一分每一秒,只愿他健康长寿,幸福快乐。
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天黑了。
季玺从原地慢慢站起来,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那片潮湿老旧的楼道。
夜幕之下,病木区昏黄的街灯照着污浊的小巷,季玺一路走出来,却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
整个病木区仍旧熙熙攘攘,季玺顺着人声,一路走到了农贸市场。
这里是病木区最热闹的地方之一,卖菜的小摊已经收了,但隔壁一块巨大的招牌却在黑夜中显得格外瞩目。
塑料的顶棚上写着四个荧光油亮的大字——“常来饭馆”。
季玺看着那四个字,忽得心念一动。
正值饭点,饭馆门口人头攒动,季玺走过去,掀开了满是油垢的塑料门帘。
整个饭堂里塞满了到点就餐的居民,黑压压一片,墙边摆着一个个玻璃柜,里面一盘盘摆着新鲜出炉的饭菜,人们在入口出拿着一个托盘,依次排队取餐。
季玺眼前恍惚,他还记得炎一第一次带他来时,自己看着这一切都像发现新大陆一样。
他还清清楚楚地记得,那时他们两个人,一共只有八十个点数的存款,一顿饭却吃掉了六十几个点,对那时的他们来说真的已经是非常奢侈的行为了。
后来,他们的情况慢慢变好了,到了如今,季玺账户里的余额可能已经多到用也用不完,他没再关注过那个数字,他其实从来没有关注过那个数字。
可他也并没有因此变得开心多少。
季玺脚步在原地停了一下,立刻被后面蜂拥而入的人群撞了个踉跄。
“小孩儿,别挡道!”那人啐了一声。
季玺被人潮往前一推,撞在前面的人身上,脑袋可能碰到了对方后背的骨头,有些痛。
他捂着自己的前额,“嘶”了一声,下意识道歉:“不好意思。”
那被他撞到的人却没有动,也没有应声。
下一秒,季玺抬起头,彻底愣了。
只见炎一手里拿着个黑色的塑料空餐碟,冷着脸。
他的头发好像有剃过了,削地极短,只剩一个圆圆的脑袋,越发显得那张棱角分明五官优越的脸有种超乎寻常的俊美来。
季玺完完全全地呆住了,他站在原地,眼神炙热,直勾勾地望着炎一。
那一瞬间,他好像只能听到自己胸腔内嘈杂的鼓动声。
时间被拉长,但其实很短的一霎,季玺甚至来不及做什么,或者想什么,他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
炎一冷淡地扫视了他一眼,就像看到了一个陌生人一样,毫无反应地抬步离去。
季玺本能反应地伸出手,死死地抓住他的衣角。
“炎一……”季玺小声地嚷。
炎一漠然地抽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却没有摆脱,他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道:“有什么事?”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一丝情绪,好像他真的再也不在乎自己这个人了。
大庭广众下,季玺知道他根本不愿跟自己纠缠,也不想闹得更加难看,可季玺却顾不得这些,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地拽住那一截衣料,怎么都不肯放手。
“我……”他支支吾吾,眼神凄切地盯着男人无动于衷的面庞。
他有太多话想说了。
我错了。
我后悔了。
求求你,别离开我。
我不能没有你。
可到了嘴边,他才明白语言有多么苍白,在炎一冰冷无波的眼神中,他所谓的道歉和挽留又有多么的无力。
炎一皱了皱眉,等得不耐烦了:“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季玺红了眼眶,却说,“……我请你吃顿饭吧。”
他似笑似哭地弯了弯唇角,虽是笑,表情却难看至极:“以前你给我做了那么多顿饭,现在你要走了,就当我感谢你,也让我……请你吃一次饭吧。”
最早,也是你带我来的这里。
这个地方……是开始,也是终点。
炎一沉默地看着他,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季玺眼巴巴地望着他,用央求的声音道:“炎一……求你了,今天过后,你想去哪去哪,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不想见我,那我就再不纠缠你了,我也再也不会来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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