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项不能打开的大门就是基因改造,道德、伦理,很多东西给这扇门后的野兽套上了枷锁,但我们的技术已经足以应付一切。
这是个早晚要被触发的潘多拉魔盒。时代在进步,很多东西避无可避。
我自认清醒,我选择了顺应一切。
随后,事情出乎意料地顺利起来。
我提取了复活体重新排列组合后的基因样本,小心谨慎地在活人体内进行拼接改造,大大延长了人类抗老化的能力。另一方面,我时常听说,臭氧层的修复计划也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我曾无比坚定地相信,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在保护人类。
但你在运用一种你自己都完全无法控制的力量,怎么可能不遭到反噬?
起初的时候,基因改造人在一段时间后都会发生意识混乱,甚至尸体化的现象,我感到痛心,并极力地想去修正这一问题。
大约二十年后,我终于成功了。
通过改造,衰老被很大幅度地阻止,并开始大量推广。
尽管臭氧层的问题在多年以前已经得到解决,人类不再面临生存的威胁,但长生不死,谁又不会向往呢??那段时间,是我最风光的日子,我实验室的门槛都险些被踏破,有时我甚至产生一种错觉,自己不是个科学家,而是一名商人。
一切的初衷都变了。
我明知其中的风险,却也架不住名利的诱惑。
是的,谁敢相信,一个主导基因改造技术的科学家,自己却没有受过任何改造?
我站在权力之巅,多年的风光和成功让我开始迷失,我认为自己能够洞悉、控制所有意外。
五年后,基因改造开始尝试改变体能,后来,我们将其称之为“异能进化”,人类正在经历一场史无前例的,由自我主导的生物进化。
我们在创造一个崭新的时代,光是如此作想,就足够令人热血沸腾。
然后,意外发生了。
第一批接受改造的人群全都遭遇了无法解释的生育困难,所有改造计划被紧急叫停,我们全力以赴研究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
后来的一切则根本超出了我的控制。
生育问题尚没有解决,人的贪欲却再也无法止步,2060年,“末日清除计划”在得到高层决议通过后正式开始,他们使用初代畸变体提炼的传播病毒让世界陷入了一片混乱,人口不断衰减,基因改造人因为从一开始就掌握了足够资源,而牢牢占据了权力顶峰,奴役着剩下百分之八十没有受过改造的群体。
没人想过,原本理应承担着保护整个人类种群责任的改造人却成为了毁灭的根源。
我的后半生都当为此赎罪,我的所学所知,不足以让我解决任何问题,只能让事情变得越来越糟。
异能是什么?畸变人又是什么?没有人来界定我们,我甚至为自己所掌握的技术感到恐惧。
我放弃了从事生物研究,在生命的最后几十年里,我一直在寻找真相。
我没有想到,最终我所有的疑惑,竟是以一个物理学的定律而解开。
……以更宏观的角度来说,若将宇宙看作一个整体,其中的能量是无限的,即使消耗,也当是此消彼长,永远恒定的。
作为人,我们同样是吸收能量而运作,既然能量是无限多的,人体却为什么会在几十年后归于死亡呢?
是自由基,或者更贴切地形容,是多余耗散的混乱能量无法被利用,堆积在这台不够完美的机器之内,加剧了其内部的混乱程度和运行成本,最后导致机器老损、死亡。
所谓混乱而无法被利用的能量,称之为“熵”。
熵增到了极致,宇宙便唯有归为热寂。
一切能量将会以极度凌乱的方式排列组合,在此之内,再无生命体存在。
多年以前我尚不理解,却在机缘巧合之下,制造出了顶尖的熵增容器。
——那就是畸变人。
它们不老不死,因为宇宙的能量会供应它们生生不息地“活着”,但因为极度混乱,人脑也无法通过理性有序的方式进行运作,只会表现出摄取能量的本能,也就是饥饿地噬咬其他生命体的特征。
最早的畸变人拥有了兼容无穷无尽熵的潜质,但这不是我们想要的,因为其没有思考能力,根本算不上真正的生命体,也无法为我们所用。
以此为基础,随后通过不断的尝试中,我们歪打正着,在改良中发现了通过基因改造,使人体拥有容纳更多熵的余地,进而延长生命。
可一切都有终点,就好比一个仓库可装载的东西再多,在不断的累积中也早晚会被彻底塞满。
这是不可逃脱的宿命。
我才知,我们其实一开始就走向了一个截然错误的方向。
熵增的尽头是无序和坏灭,熵减代表的才是生存与延续。
所谓基因,控制的就是人体这台机器的性状,哪个零件应该放在哪个位置,有的出厂设计不合理的机器就更容易老化坏掉,人体也是如此。
若有一天,人类的基因能够以最恰当的方式排列,造出一台完美的减熵机器,将所有无效能量化为有序去利用起来,再不经历无效的损耗,便才能得到真正的永生。
那将会是进化的终点和世界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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