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真从惊悚中回神,迅速回归理智,众多师兄弟中,他是心思最缜密的一个。他马上开始剥离大师兄的话,去理解其中的深层含义。大师兄当然不可能要取逍遥子替而代之,想当什么剑门宗主——如果是这样,老头子做梦都会笑醒。
但他既然这样问。是不是就代表了……
元明小心翼翼道:“是师父出了什么事吗?”
元真心道,果然,大家都是这样想的。
丹阳道:“不清楚。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剑门不能没有宗主。”
小师弟快言快语:“既然这样,大师兄当就好了呀。”
他看了一圈师兄,抿了下殷红的嘴唇,那上面涂了他最近新入手的胭脂。见师兄们沉默,不禁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迟疑道:“……历来大师兄都是宗主不二人选。难道不是?”
元真心道,于别的门派是。可是我们这里么……他抬眼看了看丹阳。丹阳果然拒绝了。
“师父让我在弟子中选一个,没说是我。”
一直没有开过口的元武叫了丹阳一声:“大师兄。”见丹阳看他,才恭敬地抱拳,说,“不知道师父原话是怎样的。方便透露吗?”
他们几个师兄弟,都是从小就吃住行在一块儿,至今没有隔阂和猜忌。所以元武直接这样问,既没有不信任丹阳的意思,丹阳也不会觉得他是在质问。很干脆地把金光令中的内容重复了一遍。一点也不怕别人听墙角。
——因为真的没什么好听的。
一点重要信息也没有。
而且最可能听他墙角的人,正因为那个挥剑两千次而苦恼,一心想着如何溜走。
“任……为宗主。”
元真重复了一遍,拧着眉头,看向诸位师兄弟:“我个人理解,师父说的其实是任你为宗主。你们觉得呢?”
众人皆应是。
丹阳却一口反对:“他没有说你这个字。”
元真微笑:“……他潜意思就是这个意思。”
丹阳耍赖:“没说就不算。”
元真还要再说,丹阳却道:“师父不在谁最大。”
“……大师兄。”
“嗯。”丹阳面无表情道,“所以你们都要听我的。好了。别闹了。你们谁愿意当宗主,就先把名字候着。万一师父真的羽化登仙,好及时做准备。免得措手不及。”
就这么不想当宗主。别的门派为这个位子弑师叛兄,他们倒好,全都推着不要干。
元真失笑,问了另一个他刚才就很在意的问题:“在说这个之前,大师兄,你为什么要一直盯着祖师父的画像看?”
丹阳动了动眼珠子:“你想知道?”
元真一下子谨慎起来:“也……”不是很想。
就听他说:“你当宗主后,我就告诉你。”
“……”元真无语了一阵,揉了揉额角,“我们还是先来谈谈渭水出了什么事吧。”
所有人都能从那个谁当宗主的送命题中逃脱了出来,顿时大松了一口气。这种不想回答的心情,和洪水猛兽面前先挡洪水还是先挡猛兽有得一拼。
众人正寻了个位置坐下,好方便讨论。就见为首的丹阳忽然站了起来。
“大师兄?”
丹阳道:“我去去就来。”
说着,径自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徒留房内几个人面面相觑。
话说到紧要关头,丹阳当然不是无故寻事,故意将师弟们甩在房内不理。而是他忽然想起一个人,一个外人,一个可能会听他墙角的外人。丹阳虽然不大管事,却也知道,谈重要的事情的时候,最好不要有外人在场。就算这个人一到门外就能被他发现也不行。
如果丹阳记得没错,这个人应当是在无极广场上挥剑。
他当然记得没错。
但是他罚的这个人不是本门弟子,没有义务要听他的话。
所以此刻的季柯,正在剑门内四处溜达。
季柯原本是想下山的。
可是守门童子不让。
“太阳已经落山,山路崎岖,不好走。先生明日请早吧。”
说得十分客气亲切,体贴人心。
季柯想了想也是:“难道你们平时一到晚上就会留客吗?”
“不啊。”童子响亮地回答,“他们会飞。”
季柯:“……”
守门童子打量了一下季柯的身板:“但是先生的话,一个崴脚就会滚下去的。”
……
剑门的人都这么肆无忌惮地说真话的吗?好恨呐。
魔尊脑子一转,既然山不放我,不如我自留山。剑门是三门之首,地位堪比蓬莱赤焰峰,在这呆着,说不定还能套到一些话。独自下山,反而孤立无援。这样打定主意后,他连态度都软化了许多,摆出自认最亲和的笑容:“那么,请问厢房怎么走?”
剑门的人,多心思纯粹。
守门童子见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先生不再去‘寻死’——在他眼中不自量力就是寻死。立时欣慰,更加亲切地同季柯说:“过了无极广场就是祖师殿。祖师殿后面往东是明心堂,往西有一座吊桥。你过了吊桥,右转绕过菩提禅院,直走三百米,是弟子晨读的地方。那里还有一座桥,不过桥后左转,绕过一片竹林,就是给客人休息的厢房。”
……
季柯沉默了很久:“你们这样去休息,不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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