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师兄弟两个闲聊当口,便见场中局势起了变化。
原来洛沐秋多处手下留情,却心惊于季柯招招杀手,不禁失望又痛心。他拈来一朵痴情渡,在季柯持剑凑近时道:“你当真对我毫无印象了。”
季柯手中长剑一转,便带了呼啸剑气:“事到如今,你还如此不知所谓。”他的剑气,不同于剑门的清灵之气,因本身功法的阴寒,触及者,多为噬魂之痛,直入肺腑。
洛沐秋觉得不仅是魂体一痛,心口更痛:“我以为,你在海渊说我能当宗主。便是记着我的。想不到——”他话没能说完,因为季柯诧异了一下,随意道,“胡说的,你也信。”
话无情,眼中更无情,就将洛沐秋未尽话语,全数压回了腹中。
他怔怔然一笑,然后眼中一狠:“好罢。”
好罢,既然如此。
手中那朵痴情渡被他信手一碾,洛沐秋咬破舌尖,左手迅速捏起一诀,于胸前画了个天地大阵符。季柯眼神一凛,往后一退,就见那舌尖血喷在天地大阵符上,而后那符便隐在空气之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奢迷的香气。
痴情渡长在魔界内,熔岩湖边,他是从何得来的。季柯只这般暗想,就闭起一股真气,将那香气排除在周身三尺外。同时心中哧笑,在场哪位不是卓然道体,这等香气就算能浸润口鼻,难道就能起作用了?
丹阳长袖一挥,周身便起一层剑气,剑气凛然,将那微不可见的痴情渡的粉末,给碎了个彻彻底底。然后才说:“他想要起阵。”
玄心宗的人,惯会起阵。觉得隐于阵中,就能迷惑人心,趁人不备,再予重击。
空中,果然已不见洛沐秋身影。
阵是天地大阵,运阵者,就将自身托付于天地,同心共命,此间,天便是他的眼,地便是他的身。对手无论走到哪里,也脱不了他的掌控。
元真喟叹了一句:“年纪轻轻,便能施以大阵。此子可畏。”
台下,公孙无昊却是将眼珠子都瞪了出来。
天地大阵不是玄心宗独创,但若要施展它,却极难。因为要借天地之力,不但魂体要够坚硬,承得起天地之力,身体也要足够强健。不然撑不到大阵结束,便魂消身散,消弭于天地之间,即便是玄心宗宗主,也不曾用过。
洛家小子平时看着不言不语,竟偷偷到了这等地步?
洛沐秋既然肯用起天地大阵,说明他对本次比试极为重视,非赢不可。不过是群英会而已,他就这么想进小圣地?如果当真如此,就算他不拼尽全力,只要玄心宗能站稳到最后,他也有机会可以一道进去。
想到先前雪竹林所见,又季柯提起或许小圣地异变,丹阳不禁沉思。莫非小圣地当真有些连他们本门都不曾明了的变故。
元真亦以灵气将自己隔绝于大阵之外,眼下看着季柯一手持剑,于阵中全身戒备,便道:“师兄,依你之见,季柯胜率多少?”
“十成。”
这便是说十拿九稳。元真有些诧异,不禁道:“你这么信他。”
丹阳视线亦落在前头黑色的人影上,淡淡道:“从前不信。”
从前,季柯是弱,肉眼可见的弱。可自他能将丹阳几人自海渊中带起,丹阳便敏锐地察觉了对方的变化。方才暖床时,他也探过季柯体内灵气运转。很奇特,修道者,均有气海,季柯却没有。他的体内如同深渊,深寒不可测,触之令人胆战心惊。但筋络中,却有一股属于太华山的灵力,持续而平稳地周转,毫不惧深渊之寒。
或许,是与他的身份有关。丹阳从来就没当季柯是山下的农夫。他只是不说而已,除了他不说,剑门其余几子,估计也心下察觉,或有肚明,都不曾点破。
季柯说要战,他便允战。
剑门之中,虽有维护,亦相互尊重。横竖有丹阳在一日,他掌下弟子,便能随心所欲,想自己所想,悟自己所悟,绝不拘泥于世俗。
天地大阵而已,丹阳相信,季柯完全能应付。
不错。
季柯确实没当回事。
他往年,在魔界时率大军攻打十二城中最大的一城——古洛谛城。城主是一只半魔,乃魔族与蛇妖所生,他生父是千年大妖,后受天道雷火,未能抗过,烟消前将内丹吐给儿子。他生母就抱着儿子回了魔界。因有千年妖丹所助,这个半魔亦是年纪轻轻就修得天地大阵。
季柯压城而来,便正中此阵,当时他轻率,不晓得轻重,被此阵损了近一半的大军。后虽古洛谛城破,尽入季柯手中,如今想来,这等暗亏实乃心头大恨。
洛沐秋好巧不巧,偏要用季柯不想回忆的事情来对付他,怎么不叫他脸色阴沉。
吃一堑长一智,旧戏重来,是当真用错方法了。
季柯冷笑一声,闭上眼。
他展开双臂,将灵识拨出体外,既然对方以天为眼以地为身,那么,他就将这感官灵识,遍布这天地之中,他既不躲不逃,也休叫对方逃走。
底下的人眼见阴风起,雷云聚。天地间猝然起了一股阴寒之气。而阵中一人则衣袂飘飘,如入无人之境,心中觉得不大妙。这势头,不大像是正道相博啊。
顾挽之看着看着,渐渐放下抱臂的手,沉起脸。
这种感觉,怎么瞧着那么像魔界那帮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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