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在打坐。
顾挽之几人自行离开后,还没回来,可他们早晚要回来,是以丹阳不着急。他一轮调息完毕,环顾四周,见草木萧条,眸光一动。双手负在身后,脚尖往前一跨,人便像踏在无形的台阶上,逐步走入湖心上空。丹阳左手一托,气蕴从掌心而升,自顾自地渐变叠加,待已十分浓郁,丹阳方将其倾泻而下。太华气蕴从何处来,归何处去,便似水一般,流敞在干涸的湖中,萎靡的草木根上,往外蔓延,攀上竹木。
湖心渐渐泛起银色的水光,映着明月,波光粼粼,草木润土,霜寒消退,透出青翠。
圣地于丹阳如故土怀抱,他虽用自身灵气滋养了湖木,可恢复起来也快。灵气周转,于他而言,不过是从体内的小周天,变成了天地人身的大周天。见水起草生,丹阳才收手。他一袭白衣,在月华之下,不染尘埃,缓缓落在湖面上,鞋尖却分毫未湿。一路走来,平稳顺当,如履陆地。如今天上有月,地上有水,两相映照,天地更为明亮。丹阳眼尖,一眼瞥见湖边有星点蓝色。他心中一动,便过去看了看。
那是一朵花。
一朵蓝色的花。
丹阳见过的蓝花中,印象最深的只有一朵,它不开在草地上,它开在别人腰间。
他定定看了会,才蹲下身,拢过袖子,覆手其上,顺着它柔嫩的花瓣,轻轻摸了一摸。夜风拂过,触感顺滑,丹阳略有些失神。他一失神,就叫掌下生命给察觉了,这里是小圣地,小圣地如何会有普通的花,它顿时将蓬勃的生命力自掌心向丹阳的气海中钻涌进去——是最古老的生机。丹阳刹那间像被烫了手,一下弹开,三丈后方站定。
柔嫩的触感还在指尖留恋不去。他站了好一会儿,另一只手才抚上了心口。那里扑扑直跳,声音之大,仿佛天地都能听见。
最古老的生机,所含除了生命,还有七情六欲。
丹阳的七情六欲,证来从来是空白。而今,却有了名字。两个字。
与此同时,躺在房顶上的季柯垫着脑袋,就着漫天月色将最后一坛酒饮尽,然后一丢,酒坛子在地上又碎了一坨。“老万,老万!”他扯着嗓子喊。
万澹明在地上回他:“干什么!”
季柯有些醉,只听见声音,看不到人,晕乎了半天,把脑袋往外一凑,终于能看见地上白色那团人影。嗯,白色就很喜人了,他喜欢这个颜色。季柯冲万澹明招招手:“来。”
万澹明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手上活正多,本不想理,碍于情面还是上去了。
“喝这么多酒。”万澹明拎起一个酒坛嗅了嗅,皱起眉头,“还是最烈的西风醉,你怎么不醉死在西风里。”
季柯撑着头看着他,实际他稍微有点糊涂,因为今晚季柯喝的确实有点多。
“你给我跳个舞吧。”季柯扯了扯他的袖子,“就穿这个,这衣服可以,不错。”
万澹明:“……”
他一脚就将季柯给踹了下去。
乍然的失重瞬间就把季柯给吓出一身冷汗,好悬清醒过来稳住自己,这才落地。
“你简直造次。”
“我何止会造次。我还会造人。”老万笑得阴恻恻,“尊上要不要和我造一个。”
“……”季柯皱着眉头忍了忍,没忍住,“你滚吧。”
万澹明瞬间变脸,冷哼一声:“这么想他就把人娶回来啊。”反正苏尔叶还在牢里,空呆着也是喝酒折腾别人,与其折腾他还不如踢季柯回剑门折腾别人。
“你懂什么!”季柯梗着脖子,“我回来这么久,剑门最多也就两三天。两三天能让那个木头脑袋知道什么叫相思不?我看他到时候求不求我回去。”
“……”这就叫酒后吐真言了。万澹明看着一脸精打细算胸有成竹的老大,有些无语。他想了想在剑门所见,斟酌了很久,“不是我泼冷水。你确定他是相思成疾不是清心寡欲?”
季柯:“……”
万澹明摸着下巴:“说不定他沉迷练剑或打坐,早和剑心相亲相爱去了。”
“再说群英会那么多人,长得不错的也不少。天下第一剑的美色,应该还是有很多人垂涎的吧。”万澹明拿着小刀,刷刷刷往季柯心口戳,一拳定论,“我感觉——”
“你感觉什么。”季柯冷冷看着他。
万澹明:“……”很识相地改了口,“我感觉他现在孤枕难眠。”说罢,便一抱拳,“我先去处理狼王旧部,告辞。”还没走两步又折了回来,“啊,你要是想出门,提前说一声。”免得到时候突然人不见,再大动干戈找人。
“我才不——”
“一来一回也挺近。”
季柯:“说了我没——”
“尊上。”万澹明探出头来,一脸诚恳,“下次回来记得带上摩罗那。”
然后他就看见季柯沉默了。
万澹明哂笑一声,缩着脖子回去干活。
一柱香后,魔尊踹开了他的门,高傲且委婉:“你看我穿这件衣服回去怎么样。”
“……”
小圣地。
月上西天。
远方忽然传来破空声。丹阳耳朵一动,是剑声。这当中,用剑的只有洛沐秋和白撷影两个人,是他们中的谁?剑意不纯,不是小蓬莱。他睁开眼,洛沐秋堪堪落在他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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