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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摆手,庞戬等人就觉得好像有一座大山挪开了,金瞳太岁的压力倏地消散,惯性所致,众人几乎都是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庞戬缓了口气,恭谨地开了口:“请问来的可是内门仙使?是哪位师兄?”
    “哪位也不是,”青衫人笑道,“你可能得叫师叔。”
    庞戬略微一惊——玄隐山每十年开一次仙门,十年对于修行中人来说,可能也就是一个短暂的闭关,一届一届的讲究辈分太乱,所以不管内门外门,统统以平辈相称。“师兄”或是“师姐”,是跟不认识的同门相遇时一个很宽泛的尊称。
    只有升灵峰主才有资格开宗收徒,才是“师叔”。
    可是历届仙使,不都是想收新弟子的峰主派座下筑基弟子来吗?有敷衍一点的,可能干脆指个资历老些的开窍期就来了,这是哪位峰主,怎会亲自下凡?
    不等庞戬细想,那寿衣太岁便撩起金瞳,看向这位仙使。他脚下龙影越发暴躁,像是想冲出地面,张嘴嗜人,但语气却依旧是彬彬有礼的。
    “我早知道玄隐山该盯上我了,只是没想到他们居然舍得派你出来。”太岁说道,“幸甚啊,支静斋……支将军。”
    这话一出口,在场所有人都傻了。
    庞戬方才端起来的手忘了放下,树坑里的奚平差点没端住酒壶。
    不学无术如奚世子,本朝年号他顶多能说出五个,顺序还不一定对。可就连他也知道“支静斋”这三个字的分量。
    “静斋”是字,这位支将军单名 “修”。
    两百多年前,仁宗年间,大宛南面有邻国“阖”,国教澜沧剑派的掌门走火入魔,挑起战火。南阖北进中原,大宛首当其冲。
    澜沧剑派倒行逆施,不顾仙凡有别,派了数位玄门高手随军,并用秘法阻断了玄隐山与金平的联系。南阖大军势如破竹,一夜直逼金平,国都倾覆在瞬息之间。
    当时,支大帅与一众家将都在边疆,各地驻军已经来不及回救,玄隐又收不到消息。金平城内,只有三万禁军与天机阁常驻的开窍期修士几十人……还有恰好在京城养病的支家幼子。
    这位小将军临危受命,将宫中与王侯百官家里一应仙器征调,配合城中铭文法阵,以凡人之身,守了金平一天一宿。一直撑到天机阁八死士突围,传信玄隐山。
    后来几大门派围剿澜沧,澜沧剑派覆灭,五大仙门变成了四大仙门;而南阖也从此走向穷途末路,灭了国。因魔气不散,百年凋零,原南阖地界成了现在的“百乱之地”。
    支修自此一战成名,后来官拜骠骑大将军,是大宛的武曲星。
    可惜天妒英才,支将军方及而立就患了重病。那年本不是玄隐山的大选年,玄隐山的章珏长老不忍将星陨落,破例亲自下山,将他接走收为关门弟子。又过了几十年,凡间亲眷纷纷过世,支将军便隐遁仙门,不再露面了。
    仁宗至今,六朝已过。支将军不在人世,赫赫战功却都成了传奇话本上的名篇。他是每个大宛少年都崇拜过的偶像,街头巷尾的小男孩拿木棍玩打仗游戏,谁没有因为抢着要当“支将军”跟小伙伴翻过脸?
    现在这位传奇竟然就在他们眼前!
    活的!
    而且至今念念不忘他当大将军时一年多少薪俸!
    “一百多年没出过门了,阁下居然认得我,”支修笑道,“失礼,敢问咱们可是有什么渊源吗?”
    “倒没有,”太岁跟他说话,连自称都谦逊起来,“某早年游历人间时,曾有幸见过将军一面。将军功在千秋,支家军风采让人甚是心折。”
    支修客气道:“抬举。”
    这一仙一魔比着礼多人不怪似的,气氛一时和谐得好似在拜年。
    太岁便友好提议道:“某不欲与你为敌。支将军从玄隐山到金平,一路辛苦,不如今夜你我各退一步,如何?”
    支修一拱手:“多谢体恤,不辛苦,为师门跑腿应该的。”
    太岁脸色愈加缓和:“在下只需借一小段龙脉,保证事后可以修复如初,绝不损国运社稷。然后我们各自带走自己的人,就此别过,可好?”
    支修脸上的微笑好像涵容了金平城过期的春风。
    然后他说道:“哎呀,这恐怕不妥。”
    人们耳朵还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地上的龙影已经先一步仰起脖子。
    几乎与此同时,天上落下的无数水滴在支修掌中汇聚,冻成了一把巨大的冰剑,朝那金瞳的行尸当头斩下。
    太岁瞬间已在十步之外,方圆百丈之内的枯枝上被那冰剑扫出了霜!
    太岁双手一张,脚下龙影无声咆哮,一声脆响,支将军手中冰剑被震碎成了无数片,撩断了他一缕头发。
    突如其来的寒风将奚平扫了个透心凉:“阿——阿嚏!”
    这结结实实的大喷嚏将所有人的目光都招了过来。
    将离和庞戬注意到他,同时出了声。
    庞戬:“原来你在这。”
    将离惊呼:“你怎么在这!”
    奚平拍拍身上的草屑和冰渣,从树坑里爬了出来。
    吸溜了一下鼻子,他嘀咕道:“这话问的,那可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了。”
    “不忙叙话,”支修的声音远远传出来,是对庞戬说的,“退开些,你们替我照看一下这位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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