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暴将安乐乡整个犁了一遍,支修猛地将照庭钉入地面,地面诡异的震颤瞬间停歇,然而与此同时,他整个人也被黑龙卷了进去!
黑龙蟒蛇一般,与支修周身锋锐的剑气角力,贪婪地盯着青衫男人和他手中的照庭,像是想将一人一剑一起吞了。
耳聋眼花的奚平艰难地恢复了一点五感,感觉到那位不可一世的庞都统按着他头的手在抖!
随后,他听见一声脆响,庞戬手中的伞面从中间裂成了两半,伞骨直接折了。
庞戬方才同太岁照面时已经受了伤,此时再难以为继,脚下一踉跄。
奚平忙撑了他一把,庞戬摔在他身上,不提防吸了一鼻子少爷身上富贵逼人的熏衣香,给呛得扭头打了个喷嚏。
这一喷牵动了暗伤,他一口血紧跟着涌了出来。
奚平:“……”
不得了,他把天机阁的都统大人给熏吐血了!
就在他不知道自己是应该继续扶着,还是为了庞都统好,把人推一边的时候,奚平听见一个气如游丝的声音:“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奚平撑住了庞都统,循声望去,就看见了披麻戴孝的将离。
方才那阵雷暴中,不管是天机阁半仙还是邪祟,都各自找遮蔽之处,将离被她那些人均缺件的同伴拽到了一扇棺材板下。
雷暴方才一过去,她就挣扎着从棺材板下爬了出来。
她像是被一口奇异的气哽着、烧着,非得立刻问明白了不可。
“你为什么会在这……你怎么会在这?”将离魔障了似的,目光散乱地瞪着奚平,“不、不应该的……”
这会儿人人都很狼狈,只有奚平被庞戬护着,一根毫毛也没掉,无知无畏地呛声回去:“那我应该在哪?这位微服下凡的神姑,要么您给指点一下?”
因为急剧衰老,将离的眼眶骨似乎塌陷了一些,眼窝更大更深了,里面蜷着一对浑浊的眼珠。
她语无伦次地喃喃道:“你分明被天机阁带走了,为什么你没把那块生辰玉交出去?为什么你今夜没有留在天机阁?”
在林中这么久,奚平就是个傻子也听明白了——将离肯定是把那什么驱魂香混在平时饮食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腌成了个人形香炉。他本来就是个浪荡夜猫子,半夜三更碰见感染虫卵的倒霉蛋,自然就把人熏死了。死相很像被抢去做鬼媳妇的受害人,于是大家先入为主,认定这些人就是被抢了阴亲。
将离指望他被天机阁带走以后,发现自己身上的锦囊里装了生辰玉,以为自己也是候选“新娘”,屁滚尿流地将石头上交,然后龟缩在天机阁寻求庇护。
这样一来,人间行走们肯定会派人去查将离。但对付区区一个歌女,来的人绝不会超过一两个,他们会顺着老车夫刻意留下的线索一路找过来,一脚踩进邪祟们的陷阱里,被这些邪祟捉去当祭品——想必那时,放血的就不是将离了。
等入了夜,“香炉”混在一帮虫卵宿主中间,正好能把那帮被鉴花柬上的血字吓得跑到天机阁打地铺的软脚虾一锅熏死。到时候金平僵尸满地跑,人间行走们人手不够,必会手忙脚乱,他们在城里的同党才好趁机偷龙脉!
想得还他娘的挺周全,可是给他安排这么个丑角,事先问过他了吗?
“我还没问你呢!”奚平怒道,“你怎么想的?我会因为一块破石头就吓得不敢出天机阁,害别人下镇狱?你凭什么给我安排这种尿裤子喊救命的窝囊废角色!那他娘的是我吗?”
奚平骂上了头,甚至忘了死者为大,脱口一句:“那是王大狗!”
将离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此时绝望极了,并不是因为计划失败——她早就做好了献身的准备,没指望能顺利捉住天机阁的半仙顶缸。
她这一生,愿望必会落空,期待必会被辜负,没有例外。她早认了自己的命。
驱魂香和虫卵都是下在醉流华的,下了驱魂香的酒,她毫不犹豫地端给了奚平。那是她在阳世三间最后的留恋,破灭了,她就“圆满”了。
听说奚平“顺利”被天机阁带走,她就知道这回万无一失了,只等她这个不值钱的“玩意儿”再被丢一次。别人还肯看在美色的份上哄哄她,那冷心冷肺的少爷,连她美色都看不上,还有什么悬念呢?
可是偏偏这一次,“万无一失”的人竟没有扔了她。
让他们所有的布置功亏一篑。
偏偏只有这一次。
就好像她命中注定事与愿违……不管什么愿。
满头白发的将离凄厉地失声尖叫:“可你待我之情,分明比露水还薄!”
奚平这混球狗屁也不明白,还自觉跟她说不通道理,于是理直气壮地吼了回去:“我不爱你,就等于我是个窝囊废吗?难道你是给人试胆用的乱葬岗?”
庞戬:“……”
天上仙魔胶着,整个金平城随时有可能震成一片废墟,到时候他们这些人无一例外,都得化为齑粉,这二位居然还能抽空吵一架!
还吵得这么驴唇不对马嘴!
第11章 夜半歌(十一)
太岁的人身从龙身中析出,青着张还没活利索的死人脸,他站在龙身后,浑身都被雨水浇透了,在嘈杂的雨声说道:“支将军,你做凡人的时候,曾说过自己是为大宛百姓而战,眼下你归了神山,就把我们都忘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