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响脑子“嗡”一声,膝盖都软了,被春英薅着头发拎了起来:“还不找大夫去!”
庞戬从南郊浓雾深处走出来,伸手扇开呛人的烟尘。还不待他仔细打量周遭,一个瘦弱的身影就突然从暗巷里冲出来。
庞戬侧身躲开,对方却还是一脚踩在了他的靴子上。
就庞都统那脚,不是钢筋铁铸的也差不离了,他自己还没怎样,踩他的人先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大马趴,把脚崴了。
“喂你……”
没事吧?
那人是个十来岁的半大姑娘,大概有急事,顾不上跟他说什么,一瘸一拐地爬起来就跑。
庞戬只觉对方有点面熟,因见是个孩子,也没往心里去。隔着画了因果兽的丝绢,他从怀中摸出一块转生木的无事牌。
因果兽毛奓得老高,在丝绢上不停地冲转生木咆哮。庞戬拿出一根炭棒,在旁边砖墙上画了朵花,让丝绢上的因果兽顺着画爬到墙上。
“邪气指向南郊,还请圣兽领路。”
因果兽扑棱了一下脑袋,撒蹄子就在墙上狂奔起来,庞戬立刻跟上,时不常地在墙上随便画几笔给圣兽当“路”。
同一时间,蓝衣的人间行走们分别落在南郊不同地点,数十只因果兽在斑驳简陋的墙壁上穿梭,嫉恶如仇地搜索着邪气。
灯光与刀剑光照亮了南郊乱舞的群魔。
潜修寺的丘字院里,奚平在大邪祟的注视下,呼吸都停顿了片刻。
突然,他尥蹶子似的冲出了房门:“奚悦!”
奚悦刚把水打回来,还没放稳,便被奚平一把抓住。
奚平划破指尖,不由分说地将血抹在驯龙锁上。
那性情乖张的少爷冷冷地说道:“从现在开始,没有我的命令,你不得离开这个院,不得与潜修寺一干管事或是内门来的仙尊说一句话、写一个字、比划一个手势。”
奚悦口不能言,只能震惊地睁大眼,绝望地发现他这不谙世事的主人被邪魔迷昏了头。
太岁却笑了:“你的半偶,脖子上戴着你的驯龙锁,不必这样紧张。”
“那什么‘用神识操控’我还没学会,一滴血只管几天的事,”奚平看了奚悦一眼,阴沉着脸回了房,对太岁说道,“那东西鬼鬼祟祟的,走路连声音都没有,我时常就把他忘了,得未雨绸缪。哎呀我说前辈,你怎么回事!明天内门有高人来,你怎么还笑得出来,我都替你发愁!”
太岁道:“你要是不放心,明日见大长公主,可以交给本座应付,不用怕。”
“不是,”奚平似乎是真为他着急,几乎出言不逊了起来,“前辈,你靠不靠得住啊?那个大长公主可比支将军还厉害!你确定她什么都看不出来吗?真那么容易,那玄隐山内门不见天让人混进去?”
“小鬼,”太岁隐约觉得这话里有刺探意味,凉凉地打断他,“你在教训本座?”
奚平噎了一会儿,想起了方才转生木上透出来的杀意,他好像又怂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前辈,我……我害怕嘛。天机阁当时可是拿到了将离……陈姐姐他们的转生木牌,咱们方才弄出那么大动静,说不定已经惊动了天机阁,那内门肯定也知道了!我今天在烟海楼,还大喇喇地要了人家的转生木雕,这……”
太岁听他吓得语无伦次,语气略微缓和了些:“本座与旁人自然不同。别说是端睿,就算玄隐山司命的老怪章珏来了,你也不用怕。”
奚平睫毛轻轻忽闪了一下——观星占命的人都看不出来的附身,果然是换过命的缘故吗?
“至于天机阁……”太岁笑出了声,“有本事叫他们找去。本座倒要看看,他们怎么在大海里捞针。”
在南城郊外走一遭,白云立马变苍狗,庞戬觉得自己鼻孔都给熏灰了。
他面沉似水地恭送了累得快吐舌头的圣兽,然后糟心地转头,看向这些没用的圣兽们刨出来的“成果”——逮住了一帮挖坟的,端了几个专卖人血馒头、尸油和禁药的黑店,从犄角旮旯里翻出好几具已经发臭的暗娼尸体,在狗窝里捡了一把婴儿骸骨……光腿骨就好几根,还不是一个人的。
整个南郊就像个藏污纳垢的大泥潭,石子滚进去,连一点痕迹都找不着。
庞戬喷出一口浊气,刚要说话,就听见远处窝棚里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爷爷!”
半仙顺风的耳力能捕捉到百米外的虫鸣,庞戬愣了愣,听见人们唉声叹气地说着“节哀顺变”之类的废话。
有人死在了天亮前啊……
他这么想着,刚才到嘴边的话又给忘了。
“撤吧。”好半晌,庞戬一摆手,“这些……这些人交给城防,让他们看着办,我去禀报仙山。”
菱阳河西的温柔乡里,白令钻进了庄王府南书房,纸人轻飘飘地落地,变成了苍白削瘦的男人。他回手在窗口铭文上一拂,铭文上闪过银光,此时南书房的窗户分明是四敞大开,屋里人说话声音却一丝也落不到窗外。
但饶是这样,白令还是谨慎地压低了声音:“天机阁庞副都统方才放了‘问天’回仙山,肯定是有大事请示——属下这边的消息是,上次他们从那些觊觎龙脉的邪祟身上发现的木牌突现异状,不知是什么缘故。”
庄王问:“什么时候的事?”
白令道:“星陨那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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