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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就在这时,他那耳鸣声中忽然掺进了一声幻听。
    “三哥!”
    周楹的笑声戛然而止,玄隐山主峰上的雷好像隔着十万八千里,劈在了他头上。
    身后的转生木们簌簌作响,好像在急切地说着什么。
    周楹身形一闪,转瞬落到奚平身边,一把抓住奚平肩膀。
    可那身体被他从树枝上“摘”下来许久,灵气维系的虚假温度已经散了,触手冰凉。奚平毫无生气地顺着他的手垂下头,连碎剑都懒得给他反应了。
    周楹呆了呆,后脊空了,撞在旁边血迹未干的转生木上。
    随身带的灵石缓慢冲刷着他枯竭的经脉——他做凡人的时候久病,至今身体也比别的半仙恢复得慢,他有一点筋疲力尽。
    于是周楹靠着树干滑了下去,眼里的疯狂与期冀一起灭了。
    然而下一刻,他僵住了似的,一寸一寸地扭过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身后的树干。
    那转生木里传来熟悉的声音,遥远而模糊,还断断续续的……
    兔崽子好像在骂他。
    第87章 羁旅客(四)
    奚平躲在林炽袖子里,一边听着这边玄隐山蝉蜕大能打得惊天动地,跟三十六峰一起瑟瑟发抖,一边明显感觉到他身上的束缚在减轻。
    他整个人都麻了。
    奚平其实可以想办法利用林炽,让玄隐山知道封魔印出了问题,可那样就把三哥陷在里面了;但就此袖手旁观,姑且不说三哥以后会怎样,他还有什么脸见师父?
    苍天了,他只是个生活不能自理的破木头精,为什么要被卡在这种进退维谷的境地里?
    就因为他一时没多想,让徐大傻把望川带给了他的败家主人!
    赵隐是走火入魔还是老年失智,奚平都挺喜闻乐见,但拆封魔印不行……那可是他师父差点把命都搭上的地方!
    就没人来管管他吗?
    奚平从小跟屁虫似的缀在周楹身边,闻着他身上一年重似一年的药味长大,骂他也不忍心骂重话,只好调转炮口,先把不太熟的太明皇帝喷了个狗血淋头——养不教父之过,自己六亲不和,生个儿子不好好教,扔在无渡海里让心魔给他启蒙。
    什么他娘的狗爹,今天他炸封魔印,等着,明天他把你家祖坟当炮仗放上天也活该!
    周楹:“……你说谁败家?谁是狗?”
    奚平脑子里正疯狂地盘算着各种念头,一时没注意是谁在接他话茬,脱口道:“除了周楹还有谁?”
    周楹抽了口气,抬手在那转生木树干上轻轻一碰,忽而惊觉自己一手的血,又怯懦地缩了回来。
    他一双眉目似乎不知该怎样摆了,似怒还悲地扭曲了一下,无所适从。
    太狼狈了,周楹……太狼狈了。
    于是他迁怒似的,一低头给了奚平那无辜的身体一脚:“你放肆!”
    封魔印被撬开一个角,那边的画面和声音对于奚平来说也是时断时续,正好看见了这一脚,他半带辛酸地冷笑道:“嘿,你猜怎么的,根本不疼。”
    周楹:“……”
    奚平猛地意识到了什么:等会儿,我不是乖乖在那躺尸么,就算姿势不雅那也不是我的错啊,为什么要说我“放肆”?
    难道……他能听见?
    玄隐山风雨飘摇,奚平的神识炸成了奚结巴:“三……三哥?”
    周楹将呼吸压得极缓,好像无渡海底气不够用,他得一口一口地省着:“不是周楹吗?”
    他真能听见!
    一时间,两个人同时哑巴了。
    太明二十八年年底,奚平奉师命前往百乱之地的南矿,临行前在金平落脚,去了庄王府一趟,迫不及待地显摆自己刚学会的神通。
    那时他符咒只学会了一个避尘,御剑飞得比林大师的青鸾还慢,太岁琴还混沌地长在他手指骨里,每天就会弹些有辱门楣的低俗小调……那时他还以为世上最凶险的境遇,就是被一个名叫梁宸的可怜虫欺负。
    太明二十九年初,奚平阴差阳错掉进返魂涡,从群魔之口强夺祭坛上的祭品,他打碎了周氏八百年的阴谋,然后宿命似的,自己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埋在了这里,给周氏枉死的灵骨们陪葬,临行时,还自作聪明地留了封报平安的家信……原来没能骗过任何人。
    至今,五年多过去了。再见周楹,奚平一时间忘了怎么跟他说话。
    他是野狐乡的地头蛇,是狡猾又暴躁的邪祟,是立场成谜的太岁……几张平时切换着游刃有余的面孔同时掉出来,他手忙脚乱,感觉哪张都不适合拿出来给他哥看,差点脱口蹦出句陶县学来的杂交话。
    就在这时,“轰”一声,赵隐被章珏和林宗仪两人联手拍下主峰悬崖,平时隐形的玄隐大阵从地底下冒了出来,主峰大殿簌簌作响,与劫钟共振起来。
    奚平一激灵,回过神来,勉强找准了金平官话的调,干巴巴地找补道:“刚、刚刚刚才怎么了?我我我正要跟你打招呼,还什么都没说呢。”
    周楹似乎是太累了,趺坐在转生木下,他靠着带血的木头,静静地注视着眼前奚平的空壳身体:“不用拘束,畅所欲言,反正挨打你也没感觉……‘根本不疼’是吧?”
    奚平:“……”
    嘴欠自有天收,民谚诚不我欺。
    “你当时在这片转生木林里,用筑基丹震碎灵台,得到了魔神传承,所以他们才要杀你,对不对?”周楹顿了顿,“这些年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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