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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着几丈远,正拼命劝侯爷回府的管家号钟看见这拖着条腿走路的“蓝衣”,一愣,起身道:“这位尊长?”
    “周樨”盯着侯爷怀里的转生木盆景,抽动着嘴角露出个笑容。
    号钟上前:“您……”
    一根藕带从“周樨”嘴里喷了出来,直取号钟眉心。
    第169章 镜中花(十二)
    凡人看不清那迅疾如雷的“仙人手段”,号钟眼都没来得及眨一下,眼看藕带就要打碎他脑壳,一道符咒当空拍过来,将那杀人藕带点着了。号钟被人拽着领子一把拉开,再一看“周樨”,嘴已经被藕带豁开了,撑得足有半张脸大,下巴掉下来,前面的牙全没了,侯府的新管家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奚悦横刀挡在侯府前,侯爷摆手挥开家丁,站了起来。
    “周樨”——被濯明控制的行尸走肉用力扑棱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他方才直接用神识和奚平对撞,被那“碎尸万段熟练工”的铁头功撞得脑子“嗡嗡”的,满城藕带又给银月轮烧了一遍,这会儿眼前都发花。
    濯明拖着周樨的身体,喝醉了似的,乜斜着眼看向眼前的永宁侯府。侯府不算什么深宅大院,宛人生性扭捏,显摆也不能显山露水,否则“落下乘”。因此在濯明看来,这门庭有点朴素,比他“家”差远了……毕竟他亲爹姓项。
    可是他家没有这种灯。
    他年少时还没有镀月金,灯得点,灯花会跳,没这么稳。家里规矩大得很,上灯、灭灯都有点钟,那点昏昏的光是一天中罕见的风景。嫡母像是怕他吓着太阳,将他放在个不见光的厢房里,他不能动,就只是躺在那里,百无聊赖地张望天井漏进来的一线日头,盼点灯。
    他一觉醒来灯不亮,又一觉醒来,灯还是不亮。
    “周樨”双目中映着大门上乳白色的灯,近乎于彬彬有礼地整理好了自己的仪表,将脱开的下巴合了回去,冲永宁侯一拱手:“侯爷好,我与烟……士庸偶然结识,也算同生共死过。早听说金平城是南宛明珠,冠绝天下,一直很想来看看他的家。”
    奚悦惜字如金地开口道:“兄长不在。”
    “哎,我知道。”“周樨”右眼纹丝不动,左眼转到一边看了半偶一眼,笑道,“他被卷进舆图里了,当年玄隐长老赵隐被卷进舆图,有南圣亲自护法还被困了整整四十九天,借升灵时的天外神雷才脱困。现如今舆图要夺灵山光,玄隐山都要塌,恐怕谁也顾不上谁了,不如你们跟我去一个‘好地方’安置了,等他回来再团聚。”
    话没说完,濯明驱动着周樨的身体鬼影似的上前。
    奚悦一把符咒迎了上去:“站住!”
    周樨的身体只是个半仙,被奚悦一道符咒拍碎了没洗完的骨,人登时变了形……就如濯明少年时一样。
    折断的碎骨中伸出无数藕带,支撑住了破败的人体,奚悦虽然与周樨没什么交情,但毕竟同僚一场,见他竟无声无息变成邪祟手里任意搓揉的傀儡,仍是一阵心惊。濯明毫不吝惜这傀儡身体,藕带撕碎了伤口,将已经不再流动的死人血当成了印泥,血色的莲花印劈头盖脸地砸向奚悦。
    就在这时,一道旱天雷笔直落地,锥子刺向往四方蔓延的银月光,巨大的铭文山似的压在金平城中,镇住了碎成渣的地脉。同时,炽烈的灵光闪过,长鞭穿透虚空,卷住黑龙的脖颈,司刑与司礼二位长老终于赶到了!
    林宗仪的口封被狂风吹落:“项宁,你西楚想开战?!”
    他金口一开,大陆上两座灵山同时起了回响。
    奚悦眉梢一动,脸上刹那间露出“得救”的喜色,紧接着却听一声巨响,黑龙影竟从地面支了起来,狠狠一甩,将用鞭子缠住它脖颈的端睿大长公主拽了下来。
    端睿砸下来的地方正是她度过了整个少年时代的广韵宫,那刻满了二等铭文的金鸾大殿纸糊一般,石头刻的九龙柱分崩离析。广韵宫起了大火,所有人都在逃命,谁也顾不上救火。朝南的暖阁首当其冲,当年太明皇帝挂在阁中那幅“陶然翁”的迎春图被火舌一舔就不见了踪影。
    凡间一切遗迹,都比浮尘还轻。
    端睿毕竟只是半步蝉蜕,这会儿完全是被月满圣人都没奈何的舆图拖着走,而林宗仪与透过舆图拓本渗进来的银月轮僵持住了,恰好谁也顾不上这小小的丹桂坊。
    濯明大笑一声,藕带撑爆了周樨的身体,趁着银月轮无暇管他,这胆大包天的疯子干脆将碍事的半仙傀儡皮脱了,直接与伴生木交换了真身!
    深海往生灵鲵里,王格罗宝眼睁睁地看见濯明消失在眼前,既没出声、也不惊诧。
    他只是独自一人窝在鱼嘴里,用左手敲起右手掌心,异常温柔多情的嗓音哼唱起了一首蜜阿古曲——送葬永诀用的。
    可惜濯明听不见了。
    炸裂的金平龙脉再无法阻止升灵邪祟入侵,濯明真身落在丹桂坊的刹那,除了转生木,侯府中所有有水的地方都遭了蟒灾似的,喷出见人就吞的藕带。
    奚悦整个人被推出了百米,撞塌了不知谁家的院墙。他在开明司里人缘太好,虽事发突然没来得及求救,却有大量开明修士听见动静赶了过来。
    半仙们悍不畏死地冲进了侯府院中,挡在凡人面前。
    濯明忍俊不禁,看也不看这些妄图蚍蜉撼树的半仙,弹灰似的将他们撞出去,落在永宁侯面前——侯爷本能地将那棵盆景护在怀里,尽管那大花盆对他来说已经太沉,缀得他直不起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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