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入的是“清净道”,不是“就不告诉你道”,他没理由故意语焉不详。
问天上分明干干净净,却沾着血腥味,灵气写的字迹有几处明显不稳,说明写信人有伤。端睿大长公主刚走,清净道与世无争,在玄隐山主峰,什么人会打伤她道心的传人?就算仙山有外敌,也还轮不到一个筑基出手。
所以最大的可能是,他遭了什么反噬……三哥应该是说不出来。
不是要命的大事,三哥不会多发一封问天,可如果有要命的事发生,为什么自己的灵感这么安静?
奚平斟酌片刻,通过转生木散出个消息:“今夜可太平?”
修士们几乎都不睡,赵檎丹、魏诚响和海外的陆吾最先回应了他,报的都是自己手头正在忙的事。
“三岳山不太平,两拨修士开始剑拔弩张了。”
“恐怕不算太平,陶县大邪祟越来越多,连那个‘步之愁’也来了。”
“太平什么啊前辈,昭业这人心惶惶的,官兵在挨户搜查蜜阿人,老人小孩都不放过。”
“好着呢你放心,大伙神识都全须全尾地回来了,没人受伤。我们的村子和抵挡灵兽的陷阱基本都建成了,刚还在跟黎老商量,年底前再接一批人过来……”
奚平一耳听过去,感觉都没什么异状。剩下比较强的神识,白令和支修同时问他“怎么了”,闻斐等人则在惊诧这转生木能当通讯仙器用,颇有研究精神的问他转生木跟问天谁更能防窥。
奚平很快意识到,只有一个平时回信很快的人没吭声:林炽。
“悦宝儿看家。”奚平对奚悦交代了一声,转身消失在房中。
林炽替他奔波运树,镀月峰顶上正好掉了几颗树种。
其中一颗漏在树丛中的转生木树种随便找了个地方就扎根发芽,树苗没来得及长成,奚平便一矮身从里面钻了出来。
罕见的,镀月峰顶笼罩着一层极压抑的气息,灵风凝滞,几乎都不流动了,奚平人影一闪,直奔峰主居处。
他心里越发起了疑虑:林炽日子过得比老头子还规律,要没有非得他在旁边看着的“大件”要炼,这会儿应该照常打坐日课。玄隐山刚出了这么大的事,根本没法凝神炼器,按理他也不会将转生木收起来,到底怎么了?
林炽确实在做日课,打坐入定本应是修士心最静的时候,他却不知为什么紧皱着眉。
奚平弹了一道灵风过去:“林峰……”
灵风没到跟前,林炽就倏地睁开眼,清秀的眉目间竟露出几分戾气,直指奚平。
奚平手指本能地一勾,挂上隐形的琴弦。却见林炽很快看清了他,用力一掐眉心,将那痛苦的敌意掐散了。
不等奚平说话,林炽竟破天荒地抢先开口问道:“玄隐山与舆图融为一体,多不过百年,三十六……其他三十五峰就会像玉缘峰一样,彻底散入地脉,是也不是?”
奚平一愣之后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林炽虽然是朋友,但金平之战刚打完,除了闻斐等几个当时在场的,支修还没来得及告诉别人。
“你怎么知道?”
饶是林炽这种近乎无欲无求的人,也忍不住呆住了,茫然地喃喃道:“竟然……竟然……”
他活了八百多年,日复一日,孤独而厌倦,突然得知这样的仙路就快断了。林炽仿佛一脚踩空,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奚平急道:“事关重大,林峰主,到底是谁告诉你的?”
林炽回过神来,一把拉住奚平:“快走,他们恐怕也知道你来了。”
这话更让人毛骨悚然了,奚平:“等等,你讲鬼故事呢?谁知道我来了?我为什么……”
“方才我正打坐入定,灵感突然被‘天谕’触碰,是‘天谕’告知的。”
林炽一边说,一边飞快地将化外炉和镀月峰顶一堆东西扫进芥子——据说修士在极投入道心的时候,能物我两忘,有时会有一种玄妙的感觉,好像窥透了天机。一旦得到这可遇不可求的“天谕”,过后必极有进益。
奚平也没看清他都往芥子里扫了什么,还没回过神来:“什么天这么多嘴多舌?阴天?”
林炽罕见地毛了:“还贫嘴!方才你入镀月峰时,我灵感像被扎了一下,满脑子都是‘窃仙山天时者来了’。这种天谕怎可能单单落在我一个炼器道身上?三十六峰只怕都知道了!支将军回来都未必能应付,拿好东西先走!”
他话音没落,一封传信呼啸一声落进镀月峰。林炽心里“咯噔”一下,不等他看,各种传信纷至沓来,有语音有问天。不过片刻光景,镀月峰外面已经围满了各大峰主。
奚平心里飞快转念:这“天谕”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如果是什么人给峰主们发信,闻斐怎么没收到?因为他是同谋?
可林炽也是啊,林炽一个人在玄隐山和破法中间两头跑,又是搬空锦霞峰,又是在玉缘峰种树,忙得不可开交……这么大一个升灵,“天谕”瞎了吗?
还有,为什么有人能伪装成“天谕”,直戳各大峰主灵感?
别说司命之流,月满项荣也做不到!
“仙途断绝”,这是能把每个大能逼疯的四个字,跟钝刀剔灵骨没什么分别。
玄隐山的升灵峰主一个赛一个人模狗样,此时却不由得失了体统礼数,不等林炽回话,直接便联手闯了镀月峰顶——林炽重新开炉之后,因要随时进出材料,与主峰沟通,便把镀月峰顶的封山印撤了,毕竟内门中人大多不像奚平那么无礼,平时“开着门”也不会有人不请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