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玉章坐着轿子,一路被抬上画舫。落轿时,湖上夜风吹过,彻骨寒凉。
进了船舱,一张卧榻上散落着数个软垫,地上也铺着异邦进攻的羊毛毯子,踩上去松软温暖。李广宁斜倚在卧榻上,冷冷地看着杜玉章。
“坐下吧。”
杜玉章在一边坐下。李广宁侧目看他,未发一言。这目光如芒刺在背,杜玉章能感觉到李广宁的怒火。
“陛下,臣……”
“坐到朕身边。”
他李广宁面前食案上,已经摆好了两幅精美的食具,盛着雪白的鱼脍,用大块冰块镇着,旁边摆着醇酒,酒香四溢。
李广宁用下巴点了点面前的酒杯,
“喝了它。”
杜玉章见了,心里便咯噔一声。他从来不善饮酒,何况今日又被李广宁折腾了半日,身子本就虚软。郑太医的叮嘱犹在耳边,这样生冷的食物,加上烈性的醇酒,只怕他喝下去……
“怎么?”
李广宁手中酒杯晃了晃,突然摔在了地上。
“杜卿是要朕,亲手喂给你么?”
李广宁所说的喂,自然不会是平常的“喂”——他会强扼着你的喉咙,直接灌进胃肠里,哪怕将你呛得眼泪迸流,呛咳不已,也不会罢手。
“臣不敢。”
“那就自己喝。”
“陛下……臣现在生病……却不敢喝酒了……”
“你不想喝?当然可以。”李广宁侧过脸,盯着杜玉章,“今日朕带你上船,本来想叫你旁听一场好戏。那御使台、兵部和礼部,约好了一起来见朕。你说,他们会是为了什么而来呢?”
御使台可以弹劾官员,兵部管行军打仗,礼部管的是外交祭祀……他们凑在一起,还能为了谁来?今日才颁布圣旨,要将他杜玉章派为和谈御使!朝廷群臣本来就激烈反对和谈,想必是私下结成了同盟,要暗地下手,搅黄这件事了!
“陛下!他们……他们是为了西蛮和谈而来!”
“不过事到如今,他们为何而来,也无谓了。”李广宁冷笑道,“朕还惦记着你的心事,想带你来听一听他们的用意。你呢?连朕的一杯酒也不肯喝。杜卿,你既然觉得这和谈御史的位置到了手,圣旨也颁布了,你也有什么三年前朕答应你的那句话做靠山——你用不着朕去支持你什么了,是不是?不愿喝朕的酒?无妨。现在就给朕滚吧。”
第40章 .杜玉章疼得死去活来,可这只是个开始
“不!陛下,臣喝!”
杜玉章横下心,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他却没想到,这酒也是冰镇过的,一杯下去冷彻胃肠。他千疮百孔的身子却经不得这样的刺激,腹中疼痛一下子涌上来,霎时叫他白了脸。
耳边,却是李广宁一声冷笑,
“看,杜卿这不是喝得很痛快么?什么病中不能喝酒?不过是托辞!”
杜玉章捂着小腹,额头上冷汗直冒。李广宁却根本没看他一眼,大手一挥,
“快,给杜卿斟酒!今日,不将这里的酒都喝完,就直接打道回府吧!”
杜玉章知道,不能指望李广宁对他有半点怜惜——若他真的不喝,就真的会被赶回去。而那几位重臣就会在皇帝面前为所欲为,再没人能制衡他们了!
杜玉章忍着肠中绞痛,他捧起酒杯,急喘了几口气,再次仰头灌下去!可这一次,却呛入了喉咙。
烈酒入肺,那是怎样的烧灼?杜玉章一连串咳嗽是撕心裂肺,满口中喷出酒液。这酒液掺着血水,竟是淡红色的。
“咳咳咳……咳咳……”
杜玉章呛得太厉害,肺子里像是着了火。他咳得泪水迸溅,根本顾不得掩饰病态,连袍子也染上了点点浅淡血斑。
“怎么,朕的酒就这样难喝,叫杜卿咽不下去?”
李广宁走过来,见到杜玉章袍摆上的红色,脚步一顿。可他突然想起之前御书房中的事情,神情就愈加冷酷,
“又装作呕血?这一次,是随身带了朱砂,还是临时咬破了舌头?我杜卿别的本事没有,欺君的伎俩,倒是一等一的高明!”
“咳咳……陛下……咳咳咳……”
“既然喷了出来,就做不得数!来人,再端一壶酒来!”
杜玉章捂着嘴,将淋漓酒汁尽数咳了出来。他两手撑地,满头黏腻冷汗,肺子里疼得撕心裂肺。
可面前,已经摆上了又一排新的酒杯。
端起一杯喝下去,那种泫然欲呕的感觉再次涌上来。杜玉章捂住嘴,忍过两三次呕吐的欲望,强行将酒液咽了下去。他头都抬不起来,耳边却传来斟酒声——李广宁眼看着他已经跪不住了,却又再次叫人给他倒了酒。
“臣真的难以下咽……陛下,能否容臣喘息片刻?”
“朕说过,喝不光,杜卿就自己滚下朕的画舫。”李广宁一声轻笑,“只是朕的重臣们都在外面等候多时了。杜卿,你说朕,何时召见他们好呢?”
话音未落,杜玉章已经拎起酒壶,直接仰头喝了下去!他不顾脏腑里那摧人心肝的绞痛,更不顾胸腔里上涌的热流,一气将这烈酒都灌进了肚子。
霎时,他胃肠里刀割一样地疼,叫他蜷起身子,几乎疼得想要打滚。杜玉章眼前阵阵金光,连喘息都带着血腥气。可他哪里知道,这不过是他那千疮百孔的身子,对烈酒下腹的应激反应罢了。等到酒意真正消散到了脏腑中,才是他真正受罪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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