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单单一个耳光没能止住他的厉声尖叫。直到李广宁抄起榻边烛台直接砸在了徐燕秋头上,他才算闭了嘴。
徐燕秋这时才发现,屋子里是死一样的静。王礼早就跪在了地上,头也不敢抬一下。
这一天两夜,没人敢在李广宁面前说一个“死”字。连暗示都一声都不敢。
可徐燕秋,就这么直接说了出来——还说得这样难听!
“陛下……”
徐燕秋战战兢兢抬起脸,看到李广宁脸色铁青,像是要吃人。他怕极了,哆哆嗦嗦又低了头。可随即他却想到了自己背后的靠山——他可是太后钦点的妃子!
旁人也没少打后宫的主意,想往李广宁身边塞人,将来吹吹枕边风。但李广宁一个也没留。单单只要了他徐燕秋一个——自然,是因为他自己天生丽质让人喜欢,可他背后太后的面子也很重要。
对,有太后撑腰,陛下肯定会给他面子的!
徐燕秋心里有了底,大着胆子媚笑道,
“奴婢也是担忧陛下。这么个东西放在身边,总归不好的。”
“这么个‘东西’?不好?”
李广宁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你想说什么?嗯?”
“哎呀,陛下!往常您总对我说,杜玉章这个贱人,不过是陛下的一个玩物,根本不值得陛下挂心的。现如今死就死了,裹上草席,往城郊乱坟岗上一丢也就是了。陛下何必为了他伤心?不如,奴婢陪您坐上那画舫,去湖上游玩一圈。”
“裹上草席,往乱坟岗上一丢?”
听到这里,底下跪着的王礼连大气都不敢出。他看着徐燕秋的眼神,已经像是看着一个死人了。
李广宁站起身来,凝视着徐燕秋,许久没有动。之后,他脸上现出一个残酷的微笑,
“好啊。朕觉得,爱妃这提议不错。”
“陛下……”
一声“爱妃”叫徐燕秋大喜过望,忙娇滴滴地膝行几步,抱住李广宁大腿。却不想,李广宁抬起一脚,用力将他踹到了一边!
“啊!”
这一记窝心脚,直接踹到他肚子上。徐燕秋惨叫一声,在地上滚了好几下,趴在地上杀猪一样地嚎着。耳边,却传来李广宁盛怒之下的咆哮,
“给我将他打折了脊梁,裹上草席,丢到乱坟岗上去!”
“不过是个妃子,朕看在母后面子上,给你个位份!也敢闯进朕的寝殿,也敢打朕画舫的主意,也敢管杜玉章叫个玩物!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对着杜玉章指手画脚?你也配!”
第106章 .深埋心底,却不肯承认的心酸——与爱意
杜玉章终于恢复了些。他吃力地睁开眼睛,视线正对上李广宁的脸。
大燕的君主脸色蜡黄,两眼无神。他似乎在看着杜玉章,又似乎越过了杜玉章,看向他身后什么空茫的所在。
——或许他看到了没有杜玉章的未来。那是一片深渊。杜玉章不在的余生,将是他永远不能摆脱的深渊。
杜玉章睁开眼睛后,李广宁眼眸一抖,眸子迅速亮了,又迅速暗淡下来。
他自嘲地一笑,
“杜卿……朕又出现幻觉了。朕看到你睁开眼了。”
李广宁不舍得眨眼,紧紧盯着杜玉章。之前的每一次幻觉,都在他忍不住眨眼后消失了。他贪婪地看着,眼睛里布满血丝,酸涩的眼睛里渐渐涌出泪水,模糊了视线。可再怎么挣扎也是无济于事……他没办法一生都不眨眼。
就像他没办法让死人复生。
最终,还是抵不过身体的本能。李广宁眨眼时泪水夺眶而出,绝望也涌上了他的心头。
——杜玉章……再也醒不过来了!他贵为大燕天子,却不能命令他醒过来,更不能再看他睁眼,哪怕只一眼!就连最微弱的幻觉,他也留不住的!
——若是他还能醒过来……只要他醒过来,朕一定……
李广宁的思绪停了。他喉咙哽住,双眼圆瞪——对面的杜玉章,依然在看着他?
“杜卿……”
“……”
“朕的幻觉,看来是加深了。”
自嘲地笑了笑,李广宁对着他心目中的幻觉说起话来。他语气轻柔而低顺。
“杜卿,昨晚朕突然想起,许久以来,没有与你抵足共眠过了。原本在东宫的时候,我们常常同床共眠,长谈到深夜……你还记得吗?”
“……”
“……到现在,也有三四年了。”
李广宁似乎陷进了回忆。他眼帘低垂,目光像碎冰一样。
许久后,他轻声说,
“其实,这三年来,朕常常觉得高处不胜寒。杜卿,朕很想念东宫。”
……朕很想念,东宫中的你。
似乎将眼前的杜玉章也当成了幻觉,李广宁低声对他说了许多话。三年来他平心静气与杜玉章说过的话,或许也没有这一次多。但话题兜兜转转,却不离东宫七年——仿佛他不提,那之后噩梦般的三年,就当真不复存在了。
“杜卿,等到朕百年之后,你也不知会轮回到哪里去了。当年的东宫,这些事情,只怕再也不会有人知道。是不是?”
李广宁轻声说着,竟然还笑了笑,
“罢了。朕活的久些,这些事也就在尘世间留得久些。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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