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1
“玉章!”
回答李广宁的,是杜玉章口中呕出的一大口血,正洒了他满头满脸。李广宁眼前,成了一片血染的世界——杜玉章就在血色里瘫软下去,再次没了声息。
“陛下,我们即刻返程吧!别去东宫了——杜相这旧疾复发太过凶险,可不能再耽搁了!”
王礼的声音传来,李广宁却没法给出反应。他满眼里都只能看到血里的杜玉章。
他突然想起那一次悬壶巷之后,杜玉章也是呕血不止。可他不是欺君吗?不是吃了呕血药吗?太医也说他没有病啊!
但这一次,杜玉章一直在他眼皮子底下,根本没有可能偷吃什么药物!
何况,他什么都答应他了,旧事也都不计较了,杜玉章还有什么欺君的必要?
难道是朕错了?难道杜玉章上次没有欺君?难道他真的重病在身,撑到今日才旧疾复发?
“陛下,此间风大,杜相才从这冰冷的湖水中救回来,不如进船舱暂避。我们即刻返程,召太医为杜相诊治吧。”
李广宁抱着杜玉章,呆呆跪在原地。王礼将其他人都远远赶走,才来进言。
事到如今,李广宁哪还有心思再去东宫?他满脑子只有杜玉章的病。
他抱着杜玉章进了船舱。这一艘虽然不是宫中最豪华的那一艘画舫,但也是数一数二的皇家御船,自然应有尽有。
杜玉章此刻还昏迷着。他脸色惨白,身子都湿透了,李广宁一路走,身后留下一地水迹,还有零星血滴。
外面凉风刮过,李广宁觉出了凉意。他将杜玉章搂的更紧了。
进到卧房,几个宫人已经等待其中。她们跪在地上,手中捧着暖身的药油。而另一边是一个大木桶,其中热气蒸腾,花瓣沉浮,散发着浓郁香气。
宫人手中的药油是西域贡品,其中除了姜桂这些温热去寒的药材,补气养血的药材也炼化了不少。经过推拿按揉,能让人血气升腾,免得寒邪入侵。
一个宫人开口,
“陛下,请将杜相交给奴才。奴才为杜大人按摩暖身。”
说罢,她就伸手去搀扶杜玉章。却不想迎了个空。她吃惊地抬头,看到李广宁冷冷盯着她,怀中抱得死紧。
“你们都出去。”
“陛下?”
那宫人吃了一惊,没有动。
“怎么,你还想抗旨?”
“奴才不敢!”
那宫人跪在地上,
“是奴才不懂事,求陛下恕罪!只是杜大人受了寒,不将寒气驱散,怕会留下病根——若要去除寒气,最好是温水沐浴。杜相方才落水,心肺大伤。若骤然入了热水,冷热相激之下,只怕更要伤及心脉。所以奴才才想着,要替杜相搓热了胸前,护住心脉,再搓热手脚,才好沐浴……”
“用不到你。朕自己就可以。”
李广宁低头看了看杜玉章,见他脸色发青,唇角更噙着一丝血痕,心中更是一疼。
“朕自己会替他操持。”
“陛下?您是九五之尊,怎么能……”
“知道朕是九五之尊,你还敢顶撞朕?杜玉章是朕的人,岂容你们碰一根指头!快出去!”
第163章 -2
那宫人再不敢多话,赶紧告退了。李广宁替杜玉章除了衣裳,一具倾国倾城的如玉身子就呈现在他面前。
李广宁将一边的药酒倒在掌心,抚在杜玉章胸前。他能感觉到杜玉章微弱的心跳,心中更是一疼——只差一点点,这微弱心跳就要不复存在,怀中这人就会沉在冰冷黑暗的湖底,再也见不到了!
“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要纵身一跃,那样决绝地投入湖中!为何要与朕呕气,朕明明说了,此前的一切都一笔勾销,只要你乖乖留在朕身边,朕一切都不与你计较了啊!”
李广宁咬着牙,用力揉搓着。药油散发着奇异的芬芳,好像熏到了他的眼睛。不然,他眼睛里怎么会这样酸?
“为什么,你能轻易就拿这条命做赌注?
为什么,你能狠下心,用这样的方式来伤害朕?
如果他们没能救下你——你就真的死了啊!为了和朕呕气,你连命都可以不要吗!”
李广宁轻声问着。他脸上绷得死紧,咬着槽牙,却压抑不住齿关叩叩作响。
是恨?是怨?是不甘?
李广宁不知道。
可是他心里撕扯得那样疼——纵然他身居至尊,万人之上!若杜玉章真的弃他而去——他怀中,却还剩下了什么呢?
父皇身故时,只给年少的李广宁留下了一个沉重无比的江山,和风雨欲来的时局。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他只怕就会死无葬身之地!而母后眼里,他的命,恐怕还不如老七的一根手指重要。身为皇帝,李广宁本就无师无友,身边除了那一群各怀鬼胎的朝臣,也就只有个杜玉章!
若是原本,他从不曾对杜玉章动心也就罢了!可现如今,他心中早就深种下那个人,也只有那个人!若是那人不见了,他……他的心里想要将那人连根拔起?却恐怕将整颗心都切碎了,也做不到了!
李广宁神情痛楚,却只顾用力按揉。杜玉章胸前渐渐温热,原本苍白的皮肤也现出些血色。
“玉章,你可知道——朕除了你,当真是什么都没有了……”
不知什么液体,突然滴落在杜玉章身上。很快,又是一滴。大燕的帝王通红着眼睛,双手麻木地从上面揉过去。泪水混进药酒,一下子就揉散——倒好像,本就未曾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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