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礼有些为难。
“我又何尝不想以真面目示人,对他倾诉这些年的煎熬。可他还病着……等到他身子好些,再作打算吧。”
李广宁轻笑一声,
“能拖延几时,就是几时吧。若他能够接受我……我就真的在他面前做一个富商宁公子,又有何不可?”
第2章 -8
“能拖延几时,就是几时吧。若他能够接受我……我就真的在他面前做一个富商宁公子,又有何不可?”
“陛下,这不妥啊。您毕竟是九五之尊,怎么能一直以假身份示人?微服私访时候也就罢了。若是平时,杜大人真将您当成平常富商……那别人要怎么看待?他种种行为都得算是目无君主,欺君犯上了!”
“那又怎么样?从前他欺君犯上的事,做的还少吗?”
李广宁苦笑着摇摇头,
“什么欺君不欺君,不过是逆了朕的心思。那时候年纪轻,朕心里容不下他的背叛,看他做什么都不顺眼。若认真计较起来……从前在东宫时,他出格的事情做得少吗?那次跟我撂脸子,大冬天关了暖阁的门,自己闷在里面不出来。数九寒天,我在外面敲了半个多时辰的门——若当真论起来,那时候我就已经是东宫太子了!他这不是犯上?可那时候,他再骄纵些,只怕我都不会觉得是犯上。”
“陛下……”
“只是后来心里恨他,他做什么,朕也放不下这份恨。所以他做什么都是欺君,都是犯上!可现如今再回头想,又觉得都不算什么了。
罢了,朕自己不在乎这个君臣尊卑,谁还敢多说什么?欺君就欺君好了!就算是欺君,又能怎么样呢?”
一番话听下来,王礼吃惊地看着李广宁。
从来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李广宁性情如何,王礼这个自小伺候他到大的老家奴,是再了解不过的!他从来眼睛里难揉沙子,爱恨都写在脸上。对人好时,能将心肝都掏出来捧着这个人,可若是觉得此人辜负他的好,翻脸时更是雷霆手段,绝不容情!若非如此,当年杜玉章在他手上,怎么会受了那么多苦楚?
说句实话,当年雪夜报信事后,李广宁竟然能留杜玉章一条命在,都让王礼大为震惊了…
现如今,李广宁竟能说出这番话来——难道他真的转性了?真的肯放下了?
若是如此……那这三年的苦苦追寻对李广宁的改变,似乎比王礼之前感觉到的更加大……
王礼还在暗自揣测,李广宁已在桌边坐下。桌上,是韩渊送来的匣子。王礼早就将信笺收好,也放在一边。
李广宁手指轻轻搓着那些信,将挺括的纸边都揉得卷起毛碴。许久,他自嘲地一笑,将信笺推到桌边。十几封信噼里啪啦散落一地。李广宁站起身,毫不犹豫地从上面踩了过去。
“陛下,您这是何意?”
李广宁本已经到了门边。听到这话,他停住脚步,头也未回。
“这东西你处理掉吧。是烧是毁,随便你。”
“陛下?既然是密报,您还未曾读过,老奴却不敢随意处置……”
“没读过,朕也知道其中内容。韩渊说了是当年真相——那也无非是杜玉章如何背叛朕,如何诱骗朕,又如何对不起朕。王礼啊,你知道朕其实脾气不好,受不得激。我看了这东西,若都是当年已经知道的事情还好,若还有些我从前不知道的……”
他默然片刻,王礼也沉默着。王礼知道他的想法——若是杜玉章还有别的对不住他的地方,现在叫他知道了,只怕他又要大发雷霆。
“以往的我受不得这些事,一定要从他身上找回来的。可是这几年过去……我才恍然发觉,人还在,什么都好说。若是这个人都不在了,谁是谁非,意气之争,甚至心中那些不平与愤慨,有什么意义?我不想逼死他,更不想报复他了。我希望他好好在我身边活下去。”
第2章 -9
“所以陛下才让老奴处置这些信?陛下当真不看了?“
“是。不想看了,也没必要看了。我不想知道当年真相,不想知道他是不是还有其他对不住朕的地方。他现在双目失明,并不知道我是谁。我也不想再去追究过去的是是非非。何必呢?其实当年我对他说,想一笔勾销,一切从头而来……是真心的。”
李广宁深吸了一口气,
“从今天开始,我就以宁氏富商的身份,再与他相识一次!当年桃花树下,我一眼就点中他做我的侍书郎——那时候可以与他知交倾心,再来一次,又有什么不可以?”
“是!陛下说的是,是老奴入了心执了!”
王礼性情骤然激荡起来——他从没想到,陛下竟然能有一日,自己看破这一层!既然如此,岂不是那二人间峰回路转,也近在眼前?
“老奴这就将这些信收起来,必不拿来碍陛下的眼!”
“好。”
破了一层心魔,李广宁其实心中也开阔许多。尤其心中最在意的那个人就在隔壁,叫他心底骤然踏实起来,也生出许多柔情和希望。他微微一笑,推开房门。
夕阳西照,暖暖暮光正照在他身上,眼前勾勒出一片光明。
“朕嘱咐你做的事,你别忘了。尤其是请大夫的事情,一定要办好。多派人去打听些名医,若是离得远,就派车去接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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