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广宁沉默片刻,艰难道,
“你是个武人,性子暴烈。或许换了别人……比如读书之人,却没这么决绝呢?”
“读书人又怎么样?深仇大恨,就是深仇大恨。除非,这读书人性子太过温吞,随意人捏圆掐扁,也没什么意见。莫非,陛下所说的,是个毫无主见的读书人?要是脾气真这么好,也有可能吧。”
这话一出,李广宁脸色又沉重几分。
无论是谁来,都不能说杜玉章是个毫无主见,脾气极好的读书人啊。不然……那东湖一跳,从哪里来的?
李广宁心里越想越悲切,几乎要绝望了。身份能瞒一时,可难道还能指望瞒了一世?就算他再自欺欺人,心里也清楚,这是不可能的!
到时候,杜玉章不肯原谅他,他该怎么办?
第2章 -23
到时候,杜玉章不肯原谅他,他该怎么办?放杜玉章走?别说他忍不忍得了,最爱之人得而复失,单说杜玉章的病,还经得起漂泊折腾?可不放他走,难道要强行拘禁?那杜玉章的性子起来,岂不是更要拖累他身子了!
“陛下所说,怎么想都难以实现。除非……”
就在这时,秦凌却又开口了,
“除非我认识这仇家时,并不知道他是我仇家,反而有了交情。这样的话,真到了知道的那一天,说不定就会心软了,放他一马。”
李广宁眼前豁然一亮。他扭头看向秦凌,
“当真?”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要是知道这是个仇家,谁也不可能愿意给他机会。可都已经是朋友了……难道真的一刀砍死了事?”
“有理,有理!好,秦凌,朕果然没看错你——确实是朕这一队侍卫中一个可塑之才!”
李广宁说完,精神振奋,抽身而去。他心中喜不自胜——
是啊,秦凌所言不无道理!
与其单纯隐瞒,拖延时间,提心吊胆地害怕身份暴露……不如抢先布局,想办法在杜玉章心中占据位置,让他……再心仪自己一次!
既然当初他能对自己倾慕,没道理现在就不可以!若是心心相印,若是让他感受到自己的真心与怜爱,当真身份暴露了,也能有这些情分来打动他啊!最起码,他知道自己是真的悔过了,是真的对他好,他……说不定就会再给自己一个机会!
说不定,他不会离开,而是会选择留在自己身边!
……
晚饭时,杜玉章能感觉到身边的宁公子,突然对自己好了许多。
说是好,似乎也有些不对。以前宁公子也不是对他不好,不然也不会那样照顾了。但是之前他说话间,总像是在躲躲闪闪,好像隐瞒了什么不想被自己发觉似的。
可现在,他却突然热情许多。好像有意在接近自己,甚至是有意地示好。
——不对劲!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如果说之前杜玉章对这个宁公子只有一点模模糊糊的怀疑,现在他几乎已经确定了,这个人不可信,他一定是别有目的!
“逸之,今日早膳,可还和你胃口?”
“十分可口,宁公子费心了。”
“不费心。逸之想吃什么,只管开口就是。”
“这样太过麻烦……”
“逸之,你又说这种话。我说过许多次,你是我的客人,自然该好好招待你。怎么能称为麻烦?”
“……”
“逸之,把手心展开。”
“怎么?”
“展开就是。”
杜玉章听话地展开手掌。掌心里被倒入一小堆东西。
“这是?”
“瓜子。”
宁公子带着笑,拈起一颗送进他嘴里。
“方才你提起来,我叫他们出去买。只可惜这边种葵花之人不多,所以只买到两个花盘,这都是我亲手从花盘上拆下来,又亲手剥开的瓜子。每一个都看过,没有虫子。你只管吃就是。”
——亲手剥开……
杜玉章不是没吃过被剥好皮的瓜子。只是这事情都是下人在做,瓜子壳结实,自己嗑开也就罢了,若想剥开,就要硌在指尖上,很要花很些力气。这也罢了,那瓜子坚硬,个子又小,剥了半日也弄不了多少。
这么一堆,需要剥多久?
杜玉章还在出神,宁公子又往他嘴里送了一颗。那指尖触到他的舌尖,却不避开,反而有些流连似的,在他唇瓣上慢慢摩擦过去。
杜玉章伸出手,握住了对方的食指。对方的指头一颤,突然驯顺下来,温柔地躺在杜玉章指弯里,一动也不乱动。
唯一有点乱的,是宁公子的呼吸。
第2章 -24
杜玉章却没注意到,对面那人只因为自己简单地握住他手指,已经呼吸急促,眸色深沉,像是想将他直接按在怀中了。他只顾着检查宁公子的指尖,果然在上面找到了几个小小的水泡。
——从不做粗活的人,突然做些琐碎活计,很容易在皮肉上留下痕迹。
——宁公子家大业大,恐怕从来未曾亲手伺候过谁。为何却要对自己这么个陌生人无微不至,这样细心讨好?
“宁公子,其实我最初想要瓜子,是想喂信燕。你这样,让我很过意不去。”
信燕……
李广宁心里一梗。那信燕,连同他背后的“主人”,成了这晴朗天空上一块乌云,阴沉沉压在他头上。但他连醋意也没资格表露,也就只好故作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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