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玉章也感觉到了这不同寻常的寂静。他眼前一片漆黑,耳边也只有宁公子沉而缓慢的呼吸。他能感觉到宁公子身子紧绷着——不知为何,他突然不安起来。
几乎同时,那紧紧按住他嘴的手掌,突然动了一下。宁公子指尖带着薄茧,轻轻揉了揉他的脸。
“别怕。”
低到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带着嘶哑的气音。用力护在他身后的那个人,手臂更紧了些。这不再是权宜之计,这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拥抱,以守护的姿态出现。
“……没事的。”
又是一声低语。真是奇怪,杜玉章明明看不到。可他就是知道,那人现在在笑。
他的感觉没有出错。李广宁确实在笑。他笑得温柔,羞涩,甚至带着些满足。
——哪怕他的背上正插着一根箭,伤口正汩汩涌出血流。哪有什么软甲?若说有,就只有贵为皇帝的血肉之躯。他用整个肉身做甲,来护住怀中最重要的东西。
——李广宁想,他真坏啊。一次又一次,对怀里这人说谎。可是现在那人好好的,一点都没有受伤……对他来说,这就够了。
两人又等了片刻,那些徐家军终于走了。杜玉章能感觉到身上人呼吸有些断断续续,带着喘息。
“宁公子,你受伤了?”
“没有。”
一声斩钉截铁的否认。李广宁额上疼出了冷汗,却咬着牙关,不敢漏出一声呻吟。
“箭射不透我的软甲……只是……砸在背上依旧有些疼,恐怕是青紫了吧。”
一边说,李广宁一边咬着牙从杜玉章身上挪开。
“逸之,我们走吧。沿着湖边,去平谷关方向……”
话音未落,远处却传来一声猖狂大笑。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们是躲在这里!”
李广宁心中一惊,猛地回头——难道徐家军没走,还有人留下来了?
“为了以防万一,他们叫我留下在附近继续搜索。却没想到,最后这么大个功劳是被我捡走了——上天待我不薄!哈哈哈……”
李广宁抓着杜玉章的手一下子收紧了。
——果然还有埋伏……该怎么办?之前乱军之中,他就算说出自己九五之尊的身份,恐怕也不会有人相信……可现在对方只有一人,要不要试一试?
李广宁飞快地瞥了杜玉章一眼。
——否则,玉章眼睛看不到,绝对无法独自逃生。自己又受了伤,护不得他……只是说出身份,恐怕玉章对我……
——但现在这情势,保住他性命最要紧。旁的事情,却顾不得那么多了!
下了决心,他反而冷静了。单手握着杜玉章手腕,将他拉到身后,用身体挡住了他。然后他才开口,
“对面莫非是平谷关内徐家军的壮士?”
“嗯?你居然能认出我的身份?”
第3章 -8
这些徐家军都穿着便装,也没吐露身份。听到李广宁一口说破他来历,这人脸色难看起来。
“你有所不知,其实我与你们将军有颇有些渊源。今日这事怕是有些误会,若你将我们平安送到平谷关你们将军手里,我答应你,必有重谢!”
李广宁想的是,直接说出身份,太过惊人反而不会被相信。不如一步一步来,反正徐将军见过自己,到了平谷关就安全了!
“将军?”
哪知,那徐家军将这个词在舌尖滚了一圈,脸上笑容突然狰狞起来!
“那个小崽子,也配做我们的将军!我们的将军只有徐骁秋老大人!那崽子跟京城狗皇帝沆瀣一气,对西蛮狗卑躬屈膝!该死!他该死!你与他有交情,你也该死!”
——糟了!这人竟是徐骁秋的死忠,满脑子屠杀西蛮人的旧派徐家军嫡系!这群人不仅对和谈不满,而且根本毫无忠君之心……
李广宁瞬间改口,
“我只是个商人,不懂军事。可对于徐老将军,我也十分仰慕。若壮士是老将军部下,那我更要好好酬谢——什么平谷关,不去了!壮士,若肯赏脸与我到关内,我有几匹骏马,数具上好甲胄,都赠与壮士。”
骏马甲胄,价格不菲。何况还不止一套,这可是极重的谢礼了!
果然,那兵士眼睛一亮,露出贪婪神色。李广宁松了口气,这才发觉背后火辣辣的,是脊梁上的冷汗灼在箭伤处,疼得厉害。
可那徐家军却没答应,反而露出疯狂的笑容。
“若是平时,这些东西确实够买你们的命——可今日算你倒霉!我一定要抓住那杂种,这是木先生的嘱咐,他说了,抓住人,重重有赏!他会给我个将军,做开国功臣!区区骏马甲胄,算得了什么!”
“木先生……开国功臣?”
李广宁又惊又怒,
“你在说什么?这是大燕的疆土,建国三百余年,早就国泰民安——你们是大燕的军队,难道想要造反?”
“造反?哈哈哈,只要能给我荣华富贵,造反又算得了什么?抢的又不是你的天下,轮得到你来多嘴?”
徐家军又是一阵狂笑,
“只是,你要死在这里,看不到改朝换代的那一天了!”
那徐家军狞笑着冲上前来,举刀就要劈砍。李广宁惊怒交加,下意识挺起胸膛,迎着刀锋而去——他绝不能躲。哪怕只能拖延一瞬,他也不能将身后的杜玉章暴露在刀锋之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