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低了声音,
“玉章?说话啊。哪里叫你不高兴了,惹你发脾气?”
“没有的,宁公子。我只是单纯觉得,你我走得太近了些。”
“什么叫太近了些?真是胡说八道,乱耍性子。”
“宁公子,我没有性子。”
“你没有性子?你若没有性子,那……”
……那我东宫里头的杏子树是被谁砍了的?大雨天我在书房外面叩了半个多时辰的门,里面是被谁反锁上的?就因为我夸王翰林的字写得比你好,气得一晚上不吃饭,最后我一勺一勺喂进去那一碗粥,又是进了谁的肚子?
一大箩筐的话又被李广宁生生咽回肚子里。杜玉章说他没性子那就没性子吧,别在这儿节骨眼上逆他的意思——虽然不知道为何与他生气,可好歹缓和了些。这要是再将他的小性子激起来,那可麻烦了。
李广宁看着杜玉章,恍惚间像是回到了过去的好时光。
他柔声道,
“我不觉得有什么太近。你我个性相投,这有什么错?”
“……”
“你说来说去,还是想与我疏远。”
宁公子的声音从杜玉章头顶响起。
“不然,你为什么一定要推开我?”
宁公子手上也再次用力,将杜玉章拉得更近了。杜玉章鼻尖被压在了宁公子胸膛上,隔着有些汗湿的衣裳,那肉体的触感反而更加鲜明了。
瞬间就联想到了那日紧紧拥抱的情景,杜玉章下意识扭过头去。可宁公子并不肯放过他,反而单手捏住他下颚,迫使他的头转了回去。
“说啊……为什么一定要推开我?
一阵风吹过来,拂动杜玉章的头发。他抿着唇,下了决心。
“宁公子,我就有话直说吧。在湖边是境遇所迫,既然没有旁人,只得你我守望相助。但是其实,宁公子的路与我的路,本就不是同一条。所以如今,既然离开湖边,不如桥归桥路归路——宁公子,你我正该回到自己的路上去。别的心思,该断的便断了,该散了便散了吧。”
李广宁面上笑容突然消失了。
他盯着杜玉章看了一会——那人眼睫低垂,手指抓着木桩边缘,指间染满青苔的绿。
他的心里,绝没有看起来这样平静。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宁公子,我只是不想与你做朋友了!”
“我们在湖边还好好的,甚至方才路上还有说有笑!只不过这片刻功夫,你却突然要与我撇清关系?我做了什么,哪里得罪了你?”
李广宁说到这里,突然心中一凛。苏汝成临走前将杜玉章拽到一边说话,他那有意大声的嘱咐,还有招摇的大笑,突然出现在他脑海中!
“是不是因为那个姓苏的?!”
第4章 -26
“是不是因为那个姓苏的?!”
“这与苏先生没有关系。”
“……与他没有关系?那你来告诉我,与谁有关系!”
“和谁都没有关系!宁公子,是我自己——我觉得不适合与你再这么不清不楚地僵持下去,受着你的照顾!”
“那是我心甘情愿!”
“可我却不能心安理得啊!”
“为什么?你对我不能心安理得,可你不是心安理得地受了那个姓苏的三年的照顾吗?你不是吃他的,住他的,依赖他整整三年?为什么我不行——杜玉章,你敢告诉我,为什么我不行吗?”
李广宁两手紧紧抓住杜玉章的肩膀,他呼吸急促,大声质问着,
“说啊……为什么?”
“你和他不一样!”
李广宁的下颚线条顿时绷紧了。他一字一顿,
“不一样?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
杜玉章咬紧嘴唇,偏过头去。可李广宁一下子钳住他的下巴,硬逼着他回过头来!
“是因为我只是个陌生人……就算与你同生共死过,也依旧是个陌生人!是因为他曾经帮你逃离……那个人身边……所以你连自己的身子,都愿意奉送给他?他对你有恩,所以他说一句话,你就赶紧躲开我——哪怕你答应过我的!你说如果我好好对你,你就给我机会!你就会……”
“放开我!”
杜玉章用力推开李广宁,结果自己从树桩上跌落下去。李广宁赶紧伸手抓住他,可杜玉章却触电似的抽出了手,任凭自己摔在地上!
“玉章!”
李广宁再次伸手,被杜玉章啪地一声打落。四周再次安静了,只能听到杜玉章急促的呼吸,和李广宁喉间一声轻呵。
李广宁冷冷扫视着这个拒他于千里之外的杜玉章。
这个人跌坐在树杈和泥巴里,一只脚上只穿着布袜,袜底沾满泥泞。他垂着头,身子发着抖,却依旧倔强地侧过脸去。
——他的……玉章。
——事到如今,这还是……他的,玉章吗?
李广宁抿着唇,弯腰捡起杜玉章的短靴。他上前一步,半跪在地,单手托起杜玉章那只脚。
“你先将鞋袜穿好……”
“别碰我!”
一记用尽全力的推搡,让李广宁也跌坐在地。他再次伸出手去,依旧被狠狠搡开。几次三番,两人缠扯不清,却越揉搡越近,不知何时已经推搡成了一团。终于,李广宁情绪失控,将杜玉章狠狠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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