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乱如麻。完全不知前路该如何走了。
却在这时,他听到屋后传来了脚步声,还伴随着手杖敲击地面的笃笃声。接着,黄大夫的声音远远传来,
“这位姓杜的先生,是你叫我过来?”
门内传来杜玉章的声音,
“是我。请问黄大夫,是独自前来么?”
“真是奇怪。你一个病人,叫我来看病,管我自己来还是带人来做什么?”
说着,那脚步声停下了。李广宁这才察觉,原来在茅舍背后还有一个侧门。黄大夫从另一条路来,恐怕是距离那个门比较近。
“若黄大夫独自前来,杜某人却有一个不情之请,想要求黄大夫成全。”
“呵呵。好一个不情之请——既然知道不情,为何还要‘请’?”
黄大夫口气却差得很,
“我是个看病的,管你们那么多屁事!先让我看看你的病——至于别的,到时候再说!”
说罢,他毫不客气地推开门,走了进去。或许是因为茅舍墙壁单薄,就连他拖动椅子的声音,李广宁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
房间里。
黄大夫虽然态度极差,但对待问诊却极为郑重。他两根枯瘦的手指搭在杜玉章腕上,沉吟许久,才缓缓挪开指尖。
原本黄大夫诊病极快,望闻问切一套下来,病情就能说个八九不离十。可这次,他足足诊脉了一炷香的时间,还不曾开口。
“那日来的那人,说带你是来看眼睛的,顺便调理旧疾。可老朽看来,你的眼睛没事。”
终于,他开口了。声音里却透着沉重,
“真正有事的,只是这所谓的旧疾。那一双眼睛,不但不碍事,反而是你暂时保命的一点小小代价罢了——这位公子,老朽很想问问你。你是如何活到现在的?可曾吃过什么特殊的方子,或者遇到什么奇人异事?”
“奇人异事?”
“对,你一定有些奇遇。不然,就凭你的身子,早就该一命呜呼了!可有人硬生生将你的性命拖到了今日,实在是奇迹——只可惜,看样子,这一份奇迹,也差不多该到了尽头了。”
黄大夫一抖袖子,重新端坐在椅子上。
“一个将死之人,我也就不计较你的失礼——你方才所谓不情之请是什么?不妨说来听听。”
“黄大夫,我快死了?”
“我是个大夫,当然不会眼睁睁看你去死。不过说句实话——你死,是一定会死的。除非再有一个奇迹,要救你的命。至于我,能做的只是叫你的死期拖后一些,死得不那么难捱一些罢了。”
“不,黄大夫。没有这个必要了。”
杜玉章垂下头,言语中竟然带出了一点轻松,
“我的不情之请,本来也是这个。我是想让黄大夫你网开一面,不要救治我。就只说是回天无力,叫我顺其自然吧。”
第4章 -28
“你……?”
像是没想到他居然会说这种话,黄大夫吃了一惊。他抬起眼皮,第一次肯好好看了眼前这个年轻人一眼。
“怎么,你这样年纪轻轻,就活够了?”
“黄大夫,活着太累了,也太苦了。我原以为,残生里还能够去些不同的地方,过些不同的生活。却想不到兜兜转转,还是一样的。既然如此……黄大夫,我确实是活得够了。”
黄大夫再次抬眼,仔仔细细打量了眼前的年轻人一番——此人年纪很轻,容貌是一等一的好,叫人观之望俗。虽然两眼无神,亦不能掩去半分风华。而从他谈吐气质看来,也绝对出身不凡。
这样一个人……却在这种年纪,脏腑里种下了那么严重的病根,不知遭了多少罪。更不要提筋脉里多处严重受损,却不知用什么法子勉强维持着,才撑到如今。
“既然你也不想活了,对你的事情,是不是就可以知无不言了?”黄大夫道,
“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到了今日,又遇到了什么奇遇。毕竟我是个大夫,哪怕不能救你,你身上的病这样罕见,却也叫我不能割舍这一份好奇心。”
“这倒无妨。黄大夫想知道,我便说给您听就是了。
杜玉章稳了稳心神,反而微微笑了。明明是生死大事,他开口却很平静。
“大夫你说的对。几年前,曾经有一位医术出众的大夫给我诊治过,他也曾说过,我最多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只是后来,他替我延缓了病情。经过就不说了,确实是一场奇遇。
但那时候他就告诫我说,这也不过是‘救命不救病’,延缓一时罢了。大概,现在就是我大限将至,该将这条偷来的性命还回去的时候了。”
——“救命不救病”?
那大夫心中思忖片刻,摇头道,
“不对。医家手段,最多是救病,却救不得身子千疮百孔,当真将死之人。这句话……分明不是医家手段,而是仙家所为了!这位公子,老朽姓黄,一生追寻医术进境,却不知能否请公子为我引荐这位神医,向他讨教?”
“本来黄大夫有此一说,在下不该推辞。可是,那位大夫却已经逝世了。”
前尘往事,在杜玉章心中一一浮现。想到郑太医的惨死,杜玉章眼眶一酸,
“是为了救我,却连累了他的性命。都是我之过。”
“难道那位大夫,没说过病情再有反复,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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