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步步相逼,也不过是一生耿介,看不惯有人仗势欺人。何况他流落此地,其实与外面那个杜公子肺腑中的一种病症颇有渊源——只不过这件事,他并不希望别人知道,所以没有吐露罢了。
若是眼前这位当真将杜公子的病放在第一位……
“既然这样,我们就可以谈谈正经事了。”
“说。”
“老朽曾得到一瓶药,据说能起死回生,可药性却十分凶险。杜公子的病,用别的法子是药石罔顾,除非有神仙下凡,否则他是必死无疑。老朽想将这药用在他身上——宁公子,你能否做主,替他冒这个险?”
话音未落,黄大夫从怀中掏出一瓶药。拧开瓶盖,一股奇异芬芳的气味传出来。不知为何,李广宁觉得有些作呕,心中更生警惕。
“这东西从何而来?凶险在什么地方?你不说清楚,我不会让你给他用的。”
“实不相瞒,我也说不清这东西的来历。至于凶险么……意思就是服用了它,吉凶未卜,生死难料。只看你有没有这个决心,让他赌一场了!”
第4章 -30
“生死难料?”
李广宁登时目露狠意,
“说了这么多,难道你在耍我?我将他送来,却不是叫你拿他性命赌博的!”
“你自家作孽,到这里冲我吼什么?他的病症,是我糟蹋下的么?”
黄大夫冷睨他一眼,语气颇为呛人。
“若是这样心疼他,早些年怎么不帮他调养身体?他这样年纪,却得了这样的病——这可不是一般地糟蹋煎熬,能做到的!这份活罪,当真没几人受得住——那时候干什么去了?当年不替他着想,现如今呼天抢地有什么用?晚了!”
看似平常几句嘲讽,却句句都扎在李广宁心底最痛处。却好像千斤岩石砸在李广宁头顶,叫他身子晃了几晃,脸色发白,脑子发晕。
“你要是想给他治,就听我说完!若不想治,趁早滚出去,别在这里大呼小叫,扰人清静!”
李广宁被他一句话怼了回去。沉默片刻,拱手道歉道,
“黄大夫你说就是。”
“这药每七天服用一次,连服三次,能将病根牵引到身子表面。第一次勾出骨皮伤,第二次勾出肺腑病,第三次从筋脉深处勾连病根——要知道,许多病深入肺腑经络,很难根除。当真能将病根牵引出来,想医治就容易多了。”
李广宁微微扬眉——他虽然不是大夫,但也算是博览群书,却从没听说过这种说法。
黄大夫看到他神情,也是摇头。
“我知道你如何想。给我药的是一对兄弟,那个弟弟就是配药的人。那时候我也问他——这听着就邪异,我却不敢妄用。这到底是什么样的药?我现在还记得他望着我笑,对我说,‘你莫要问我,我可说不出来。药呢是一定治病的,可能不能熬到药到病除,那就看个人造化。受得住就受着,受不住就是该死的命。这有什么好问?死就死了,又不用你死,你在意什么?’”
“看个人造化?什么意思?”
“那时候我也不懂。后来遇到几个重症垂危的,试用过这东西。众人反应不一,但我发现那用了配药人一个“熬”字,真的再准确不过!像是几十年的病都从头受了一遍,老朽甚至都能看出这些病是如何作下的——也不知那兄弟两个是什么神仙手笔,这样的药都配的出来!他说这东西勾连病根,我也真的信了。确实熬到最后的病人,病症都浮在表皮上,有的看上去都很吓人,但也正因为病症外显,反而药到病除。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熬不过去的,就真的是死在途中了。”
黄大夫声音十分沉重,
“还有整整惨嚎了几日,却在最后关头没能挺过去。让我觉得……还不如顺其自然,起码不用遭这份罪……”
李广宁看了他一眼。
——事后知道了结果,自然追悔莫及。但在知道结果之前,谁又能够真的放弃一线生机,甘愿等死?
——万事万物都是如此。就如同他自己,难道知道杜玉章很可能不愿意原谅他,就真的会甘心,最开始就不去试一试么?
“你所谓的配药人,是谁?能将他找出来么?我想与他谈一谈。”
“谈,怎么谈?你想像威胁老朽一样,去威胁那兄弟两个吗?”
黄大夫瞥他一眼,语带讥讽。李广宁面色一冷,却是真的被说中了想法。
“实话对你说,这对兄弟也颇为蹊跷。这也是虽然药效神奇,我却很少给病人用这药物的原因。大半是到了杜公子这般境地,药石罔顾,没有别的法子想了,我才会将这东西拿出来。”
黄大夫深吸了口气,
“几年前,我初到平谷关行医,第一次遇到这两兄弟,也在行医。其中那个弟弟年纪轻轻,男生女相,说话阴柔,可他的药方却极为有效,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与他们几次接触下来,觉得那兄弟两个城府颇深,虽然治病救人,却好像对人命并不在乎。我起了疑心,本不想与他们再多来往了。
可那一对兄弟却不知为何注意到了我。有一次,他们突然要远行,临行前夜找到我……我才知道,他们竟然手眼通天,竟然查到了我过去的一段不堪经历……这件事却不提也罢。但就凭借这个,他们强迫我收下了这瓶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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