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握住了李广宁的手腕。李广宁突然僵住了。这是表露身份后第一次,杜玉章主动碰了他。
李广宁的手腕被握着,慢慢挪到了杜玉章膝盖上。杜玉章将他的手放在哪儿,他就停在那,一动也不敢动。
李广宁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手腕。他只能感觉到轻轻握着自己手腕的那几根手指。微凉的真实。
……或许,玉章根本没意识到他碰了自己……不然,他那样讨厌自己,怎么会愿意?若是发出一点声音,若是有了一点动作,会不会突然惊醒杜玉章?他会不会突然抽出手去——而自己,将再也不可能碰到他。
李广宁连呼吸都不敢。
如果可能,他想攥住自己的心脏——它为何要跳得这样厉害?会惊动他的……
杜玉章的手指松开了。李广宁感觉到自己的心猛地下落,似乎要落入无底深渊。
可是,那微凉的手指不过是换了个姿势。它不再握着他的手腕,而是覆盖在他的手掌上。然后紧紧地握住了李广宁的手。
李广宁的心,又被从无底深渊中打捞了出来。
他呼出一口气,感觉胸口火辣辣的疼。这一个瞬间,他有种感觉——他得救了。
“陛下?”
“啊……”
李广宁回过神。看到杜玉章神色无悲无喜,静静看着自己。
“对不住。玉章,我……”
李广宁看向两人交握的手。杜玉章也低头看了看,露出一个晦暗不明的笑容。
“陛下,若你想让我吃药,就要答应我的要求。”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陛下,你就当我任性一次。总之,我全盘听陛下的,所以陛下不管最后结果如何,答应我的事情都必须做到。如果陛下不能保证这个,我就不治了。”
“……”
李广宁愣住了。他神色奇怪极了。他低头又看了看两人交握的手心,然后抬头看看杜玉章的脸。再低头时,他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
“玉章你……这是在撒娇?”
“啊?”
“你方才的语气,很像从前在东宫时候……那时候你想要些什么,就告诉我——宁哥哥,若你不答应我,今日的晚饭我就不吃了。要么就是,若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要跟你去上朝了。”
一边说,李广宁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玉章,你还记得么?”
杜玉章眼睫一颤,骗过头去。他声音却依然是不悲不喜,淡淡道,
“陛下,太久了,其实臣也有些记不清了。方才也是一时情急,臣僭越了。”
说着,他就想将手抽走。但李广宁手腕一翻,压住了他的手掌。
“不!玉章,我喜欢你这样……你这样很好。你本就该这个样子。”
“……”
“你说的这件事,我答应你。我会让大燕的百姓都安居乐业,让大燕强盛兴旺。玉章,这一次的和谈,白皎然会来,韩渊也会来。你想见见他们么?”
“韩大人也……?”
“你好像很惊讶?”
“我……我只是觉着,他是知府,却不该出现在这和谈桌上。”
“难道不是因为,他当年帮你掩饰逃走的事情,你没想到我还会留他在朝堂做官?就算我没发觉端倪,但只凭他弄丢了你,我也一定会迁怒他。是不是?”
“陛下!……咳咳,咳咳咳!”
杜玉章情急之下,突然一阵猛咳。李广宁赶紧扶住他,
“你别怕!是我错了,不该逗你……我是这次见了你才猜到原委的,可我并不怪你,更不怪他了!我还得感激他,起码他让你走了,你反而能过得好些——那时候若你被我拴在身边,你哪里受得住?都是我冤枉了你,还对你那样苛刻,我现在想来都有些后怕的!阴差阳错,他反而是救了你,岂不等于也救了我?”
杜玉章止住咳,讶异地看向李广宁。李广宁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不由咳嗽一声。
“怎么?玉章难道觉着,我这三年里,却是半分长进也没有的么?原本我是性子太急,对人也太过苛求——可将你都逼走了,难道我还不曾反思改过?”
说到此处,李广宁竟然面上有些泛红。他低头想了想,小声道,
“玉章,我夜半难眠时,将你当年留下的文章看了许多遍。不只是你的,还有其他宿儒进言,前朝的得失史料……我都有看的。比当年在东宫,更为勤勉……原本我想的是,要让你知道,我是比你选的那个老七,更圣明的皇帝。”
“老七?七皇子?”杜玉章先是不解,之后却突然有所悟,脸色一下子涨红了。
“当然,后来我知道了。你所谓选了老七,跟他有私,不过是气我的……只是那时候……玉章,你不知道。你对我,真的很重要。”
杜玉章抿起嘴唇,头却垂得更低。李广宁忙道,
“我说这个不是为了逼迫你。我对你说的一切都做数的,你要去哪里,要跟谁去……我,我绝不干涉!可我必须叫你知道,你对我多么重要——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治好了病,养好了身子,然后看着我替你达成心愿!若你还愿意给我机会……不不,此刻不说这个!你只管好好的就好!行么?”
李广宁说到最后,两只手托着杜玉章的下巴,将他的脸抬了起来。杜玉章就不得不与他视线相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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