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玉章已经闭上了眼,只露出一个甜甜的笑。他轻声道,
“我喜欢赢。可是与陛下在一起,输赢其实也……不那么重要。”
“……”
“我最喜欢与陛下一起喝酒。东宫的果子酒总是最好喝的……”
“……”
杜玉章声音渐渐听不见了。他蜷在李广宁怀中,一动也不动。李广宁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声又一声。
他突然浑身一个激灵,赶紧低头去探杜玉章的呼吸。
那人呼吸浅淡,却匀长。他是真的睡着了,睡颜失了那份颠倒众生的美,却柔和安详。
李广宁长出了口气,将杜玉章轻轻放在了床榻之上,替他盖上被子。
刚才那一瞬间,他还以为……
方才那一瞬间,冷汗将李广宁背后的衣服都打透了。此刻虽然确认了杜玉章真的只是睡过去,他心里还是七上八下,无端焦躁。李广宁双手捂住脸,用力揉了揉,将那些不祥的念头赶出脑海……
——不能想那些!这都是杞人忧天……杜玉章一定会挺过这一关,然后平安健康,福泽绵长!
李广宁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会看看床上睡着的杜玉章,一会看看外面冲天火光和喊杀的侍卫们。
他突然走到桌边,拉开椅子坐下。桌上还有些笔墨纸张。他自己磨了墨,沉思片刻,展开一张纸。
——现在还不知道,最后到底是韩渊先攻破叛军阵地,还是叛军先破了他的侍卫的防线。木朗肯定还没有放弃用自己性命要挟韩渊,而且随着局势明朗,自己只怕会成为他们最后的机会,攻势肯定会更加疯狂。
——自己是皇帝,当然不能落在叛军手中,成了他们一个现成的把柄。但是杜玉章不一样。他现在连官职都没有,不可能用他来要挟大燕朝堂让步。所以自己若是留一份密诏,用杜玉章一条命换木朗木清两条性命……应该可以办到吧。
不过寥寥数语,很快就写完了。李广宁将密诏折叠好,握在掌心里。他走出房门,向阵地方向看过去。
外面火势更大,比方才更加骇人。叛军的马匹根本不肯靠近,远远地就在嘶鸣着倒退。
但叛军却不再后退。他们跳下马来,大叫着发起冲锋,又纷纷倒在侍卫们精湛的箭术之下。
看来是前方叛军吃紧,韩渊攻势顺利。不然,叛军不会这样疯狂。只是这样强度的攻势……对自己这边的压力真的很大。
李广宁捏着密诏,不知是该喜该忧。可他很快释然——不论是喜是忧,都没什么用处。他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
李广宁抬起头,看了一眼月亮。
在冲天火光之中,月亮也显得暗淡了。但它依然高挂天空,微微西斜。
夜色过半。今天的月亮半缺,不算亮,更不算圆满。
但李广宁依旧觉得很美。
——与你共同沐浴的月光总是很美。就像与你一同看过的焰火最好,与你一同喝过的果子酒,也总是最好喝。
——你心中,是否也是如此?
第5章 -36
“到底是怎么回事?”
阵前全是兵士战马,却夹了个文官的马车,分外不合时宜。韩渊胡乱套了个盔甲,伸着脖子向前张望。
“我以前还真没有上过战场,却不知道会这样混乱!徐将军,完全看不到前方局势,该怎么去救助陛下?”
韩渊拼命吼着,在这吵闹战场中依然显得不够响亮。还好徐浩然离他近,听得清楚。
“战场就是这样!什么‘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那都是书上写着玩的!战场上瞬息万变,打起来硝烟滚滚,我们调动军队那都是靠猜!”
似乎怕韩渊认为自己水平不够,徐浩然赶紧加了一句,
“当然,是在情报基础上猜——总得有根据的,也叫预判!”
“根据?什么根据?”
“比如事先勘探得敌方调动迹象,再比如我军在敌后发出情报……”
“——就像那个?”
“什么?”
“那个!”
在一片喊杀声中,韩渊伸直胳膊指向一个方向,吼得声嘶力竭,
“你看看那边!烟冲得那么高!那是不是陛下给我们发的信号!”
是不是李广宁发的信号?他们不敢确定。但是看这个位置远在山谷深处,绝对不可能是木朗的信号。所以徐浩然大手一挥,军队呼啦啦往那烟雾冲天的地方压了过去。
徐浩然不愧是一方守土大将。
就像一把尖刀刺入敌阵,他领着那些骑兵,竟然真的一步步压入叛军中,撕裂了敌方阵地。一点撕裂,就是处处压制,敌军阵地瞬间濒临崩溃,眼看叛军就要守不住这山谷口了。
“弃守阵地!撤进山谷口!”
木朗也发了狠。眼看不可能自行突围,他就把所有筹码都压在了李广宁的身上。
——只要捉到李广宁,这围堵自然瓦解!
这是最后的决战。一时间硝烟四起,喊杀阵阵。徐浩然大刀挥开迎面而来的箭矢,大声咒骂几句。
“这群叛贼,攻势不弱!他娘的……可在爷爷面前,太嫩了点!”
他像是突然想起了韩渊。
“韩大人,你要不要先撤回去!后面战况只会越来越激烈,你是个文官,在后方掠阵就行!”
“少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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