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者清。他能听出杜玉章在一次又一次给出机会,希望大燕皇帝能说出实情。他也听出了杜玉章的失望,和失望背后的深情。
直到,那人赌气地说自己所爱并非大燕皇帝……终于引得对面人勃然大怒,场面几乎无法收拾。
苏汝成是从这里开始,再也听不下去了的。
“阿齐勒,你生他的气,所以你骗他说你不喜欢他了。你说你要留在西蛮。”
——可就算你在骗他的时候,都不肯说出一句喜欢我……
苏汝成突然顿住。犹豫片刻,他用力闭了眼睛,深吸口气。然后接着说,
“阿齐勒……”
“我问你一句话,希望你认真告诉我。”
“我们认识了这么久。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过一点点喜欢我?哪怕一点点也可以,只是一瞬间的动摇都可以——你有过吗?”
不敢看向杜玉章的脸,盯住地面的眼,和抓住床边的泛白的指节。苏汝成等待许久,等得他眼中最后一点希冀都化为乌有。
长久的沉默后,回应都像是一声叹息。
“对不起。”
“……”
“是我不……”
“不要道歉。”
将杜玉章剩下的话都硬生生截断了,苏汝成语速又快又急。他摇摇头,脸上挤出笑容,
“你有什么好对不起?是我,从头到尾都是我,擅自去喜欢你的。我这样纠缠你三年,你对我一向很好,你只是……只是不能喜欢上我,你有什么错?又有什么不好?没有,你太好了,你的错就是你太好了,叫我情不自禁喜欢你……”
“……”
“甚至今天这样的时候,你就算想去骗骗李广宁,都不肯用我做个幌子。你这样的人……我有什么可怪你?”
“……”
“你回去休息吧。其实我没事了。快走吧,这么晚了……”
杜玉章动了动嘴唇,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苏汝成已经站起身来,将他推出了房间。
“晚安,阿苏勒。”
然后,他连一声回道晚安的机会都没有给杜玉章,就直接关上了房门。
杜玉章在安静中站了片刻。他突然觉得那么难过。他想,方才苏汝成的那个问题,其实他心里是有一个答案的。
但是他不该说。
这辈子都不该说。
他只能给那个对他这么好的人,一声对不起。却还得到那么温柔的评语……他哪里好?不,他一点都不好,他真的很自私……
他站在门外,看到苏汝成熄灭了灯。又过了一会,他才长叹了一口气,从门前走开了。
杜玉章却并不知道,熄灭了灯后的苏汝成,背靠着房门坐了许久。那个人听着他细碎的脚步声从门前挪开,渐渐远去了。
“杜玉章。”
这三个字从苏汝成口中吐出来,带着碎石般的音感。他自嘲般笑了笑,指尖抚过被细致包扎过的肋骨处。
就算被那样柔和地对待,触碰时依然觉得疼。
“其实你骗骗我,我也不会生气的。你可以骗他说你不喜欢他了,为什么就不能骗骗我,说你也曾经喜欢过我呢?”
——就算知道你是骗我的,我也会很高兴。
——我真的不会生气。可你为什么,就不肯骗骗我呢?
……
第二日。
日出时分,连街上卖早点的摊子都还没有出摊。踏着清晨的雾气,这座别馆中却已经走出了一个人。他裹着长及脚踝的斗篷,依然有些挡不住早起扑面而来的凉意。那长长的斗篷遮住他半边眼睛,只露出一个清秀的下巴轮廓来。
守卫的西蛮武士见到他,显然吃了一惊。但他们依然恭敬地问好,放了行,没有多说一句话。
“少主怎么没陪着杜先生一起?”
“少主似乎受了伤……怕是不方便走动吧。”
“那也不对劲啊?以少主对杜先生的宠爱,怎么会让他独自步行着出门?”
望着杜玉章的背影,西蛮武士窃窃私语一阵,却也猜不出头绪。他们当然也不知道,他们的少主此刻正站在窗前,凝望着杜玉章远去的身影。
不加阻拦已经是他最大的温柔。可他却做不到,再一次亲手将这个人,送回到大燕皇帝的怀中了。
杜玉章手中有之前韩渊给他的通行牌,在平谷关外也没有遭到阻拦。相反,守门的小吏见了他的通行牌,极其殷勤地派出马车,将他一路送到了将军府外。
“这位公子,您要找的是不是白大人?据说他一直都在这边住着。您若是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小的,小的一定尽心尽力!”
“多谢您。”
打发走了小吏,杜玉章深吸一口气,叩响了将军府的门。
很快,门开了。依然是上次那个管家,见到杜玉章他似乎有些吃惊。
“你是上次那个杜公子?你怎么来了?”
“我是来找……”
“不论你找谁,都不行。快些走吧,今日我们将军,和白韩两位大人都不方便见客。”
那管事不由分说就要将杜玉章推开。他神色焦急,似乎将军府里有什么大事,绝不敢让杜玉章撞见似的。
“麻烦您替我通报一声,说杜玉章来了。不论韩白哪位大人在,都一定会见我的!”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你赶紧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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