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半推半拉杜玉章,想将他赶出门去。杜玉章扶住门框,低声道,
“可我有要紧事……”
“你长得斯斯文文,怎么这样死皮赖脸?”
那管事真的急了,下手重了不少。他推得杜玉章向后一个踉跄,正绊到门槛,结结实实摔在地上。
“杜大人?”
一个清脆的少年音响起。杜玉章猛然抬头,
“白大人!我有要紧事,我要见……”
陛下两个字在杜玉章口中转了个圈,又咽了回去。管事还在,李广宁是微服私访,不能随意吐露行踪。但只要见到白皎然就好了,见了他,就一定能见到陛下……
“杜大人,您快起来。摔伤了吗?”
将军府的门半开着,遮盖了里面大半风景。杜玉章只能看到白皎然焦急的脸,和伸出的那只手。他被白皎然扶了起来,还未等站稳,就迫不及待低声问道,
“白大人,你能帮我找到陛下吗?”
说着,他扶着白皎然的胳膊,向内一步迈进了将军府。抬起头时,他愣住了。
数十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了他。就在他对面,三辆马车并排停在庭院中。马车背后,几队侍卫身着各色制服,已经整装待发。
文武官员数十人,都在看着他。站在众人之前的那一位,一双鹰眼,双眉微蹙,神情带着几分凌厉。
正是李广宁。
杜玉章愣在原地。他确实想要见李广宁,却没想到是这样猝不及防,又是众目睽睽之下。他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呆呆站着。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在李广宁身上,李广宁却直接偏过了脸。杜玉章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从自己面上扫过,视线却没有片刻停留。
李广宁一掀袍摆,自顾自登上马车,一句话也没有说。
“你是什么人?”
徐浩然在武官之首,又是这将军府的主人。见到杜玉章,他先是一惊,随后向李广宁瞥了一眼——这样随意闯进来人,却恰好是撞到了微服私访的御驾!
——陛下不会生气吧?
看到李广宁如常上了马车,他才松了口气。但对面前这个不认识的读书人,态度就更为严厉了。
“本官问话,你怎么不答?私闯将军府——来人,将他给我押下去关起来,好好问话!若查证图谋不轨,定要严惩不贷!”
“等等。”
发话的人是白皎然。他走过来,客气地对徐浩然说,
“这人是来找我的。徐将军不忙着处置他,交给我就是。”
“白大人?按理说,白大人发话,下官不敢不从。只是……”
徐浩然又看了李广宁一眼,神情尴尬。他的意思也很清楚——陛下在此,却突然闯进来个人。就算是宰相开口保他,自己也不敢随便同意啊!
白皎然也看了看李广宁。
李广宁单手支着额头,揉捏着眉心。他微微扬头,下巴绷成一条冷淡的折线。那双唇抿着,神情仄仄。看起来疏离又疲惫。
白皎然也有点拿不准主意了。
——杜大人来了,陛下不该直接将他叫进自己的马车,与自己同坐吗?
——为什么陛下今日这样奇怪,竟一点都不理会杜大人?
“陛下,杜……”
白皎然才开口,就被人拉了一把。他身后,韩渊上前一步,向李广宁恭敬道,
“陛下,都准备好了。是否出发?”
“走吧。”
“是!”
韩渊直起身,挥一挥手,
“即刻动身!”
侍卫们齐齐应了,各自握紧兵器,拉紧缰绳。
杜玉章依旧站在原处。他看着马车里的李广宁向后靠去,骨节分明的手指才从眉心挪开,就支在了额边,重重按着太阳穴。
一个杜玉章不认识的太监趋前几步,替他放下车帘。
杜玉章听到那太监尖细的说话声,
“万岁爷,您还头疼着呢?要不,就不去了?咱家请大夫给您熬一碗安神静心的药……”
“不用。”
“可奴才担心万岁爷的身子……”
“滚。”
那太监本想讨好,却触了逆鳞。他顿时吓得脸色蜡黄,连滚带爬地下了马车。
侍卫替李广宁挂好车帘。就在马车车帘掀起的瞬间,杜玉章看到李广宁的棱角分明的脸一闪而过。车厢里光线昏暗,他眼下阴影显得分外浓重。
西蛮的草原啊它那么绿之十二
头疼?
杜玉章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当初在东宫的时候,李广宁心事就重,也很要强。若有要事,他成夜不睡也是有的。天长日久,就落下了思虑过重就会头疼的毛病。这也是老毛病了,原本杜玉章也知道。
只是几年不见,杜玉章几乎忘了这件事了。
其实,方才那太监根本用不着问什么休不休息,要不要醒神汤。李广宁从不喜欢难为自己,若没有什么事,他自然会在房间里歇着。一定要出去,就是有必须出门的理由。所有问来做什么?平白叫他烦心。
这种时候,若是王礼在,只会自己将事情都安排妥当,叫李广宁少操些心。然后适时送上那一碗熬好了的醒神汤。从前在东宫的时候,这碗汤常常是王礼端给他杜玉章,杜玉章再亲手端进去的。
——王礼人呢?
杜玉章环视一圈,并没有看到那位熟悉的老人的身影。领头的将军他不认识,就连李广宁身边的侍卫,都换了一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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