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你不是那种不知朝堂险恶的愚昧女子,不然我怎么会与你来说这些?你也该知道,若大人不同意结亲,那么宰相一定会认为这是他不愿与自己成为一派——若告诉宰相,大人是因为与您伉俪情深才不愿另娶,他根本不会信!那种人,懂得什么真心真情?现在又是山雨欲来,他一定会做手脚,打压得徐大人再不得翻身!而只要娶了他府上那位小姐,自然朝堂上宰相会全力帮他周旋,他徐家族中也会主动向他示好,主动帮忙,这一场劫难就能够度过了!”
“嗯,你说的有道理。”
“夫人,我知道这样委屈了你。可你并非女子,这所谓委屈,对你根本没有实质影响!相反,你离开徐府你就真的自由了啊!你一个大男人,想去哪里都是通行无阻的。等到风波平息再回到漳州来——原本你就是外地嫁过来的,来了之后又不怎么出门见人。到时候你一身男装,谁知道你曾经是徐府的夫人?你能文能武,才华横溢,做什么不行?哪怕去考科举都能再有一番作为!到时候你更是自由之身,若当真舍不下徐大人,就以好友身份与他相会,再续前缘,岂不是逍遥快活,胜过在这里处处受气!”
张煜放下茶杯,侧过脸看看那门客。
“林兄,看来你真是为我想好了后路啊。是不是连我去外地需要的行牒,落脚的住处,都替我准备好了?”
那门客一顿,坐直身体。他那副苦口婆心的样子不见了,神态十分复杂。
“煜哥儿。怎么今日不装作不认得我了?”
“不认我的是林兄你。当初我大婚,写封信给你知道。不是你告诉我,只认识那位与你秉烛夜谈的张煜,却不认识什么自断前程、自甘堕落,为人男妻的徐夫人?”
“那都是气话。好歹认识许多年,一起读过书,同过窗。我也知道你不是那种贪图徐家荣华富贵的人。”
那门客叹口气,
“这一次,宰相和徐氏那些老家伙们其实早就串通好了。借着这次机会,要么就将徐大人拉拢回他们手中,要么就要想放设法毁了他。煜哥儿,你为自己打算打算,也为徐大人打算打算吧。你们斗不过他们的,你应该知道。到时候,他毕竟姓徐,或许只是蛰伏等待时机还能东方再起。你却必将成为牺牲品,是万劫不复的。”
“我知道。”
张煜站起来,环视一周。自从嫁了进来,这小小的院子,就是他全部的天地了。但他毕竟也曾经在外面那么广阔的田地中遨游过,他的心胸与眼界,又怎可能真的只有这么区区个小院大小?
“但是他,不曾向我开过这个口。那么我就不能向他开这种口。我不能为了保全我自己,就要与他和离,违背当年结发时发过的誓言——当初说好了,生生世世到白头的。”
“煜哥儿!你是不是太傻了!我说了,你们完全可以日后再联系,那宰相想要的只是徐大人这个人,和他背后的家族势力!那时候有了一层姻亲关系,他不会再难为你们的!随便你们私下怎么恩爱……”
“是啊。你说的没错。”
张煜却打断了他。
“只是若我们愿意偷偷摸摸,而不是求一个堂堂正正——当初我又为什么要离开学堂,放弃科举,甚至放弃自己的前途与尊严,嫁给他做一个男妻呢?”
张煜这番话说完,那门客似乎也知道再劝不动他。他长吁短叹地离开了这小院子,剩下张煜独自站在院落中。
毕竟是男人。虽然身为内宅的“主母”,却也不好时常与侍奉的小丫头们混在一处。所以徐大人不在的时候,张煜几乎总是独自在后宅起居。此刻客人走了,就又只有他一个了。
平时他单独在后院的时候,不是看书就是习字,要么就自己打一套拳或者舞一会剑——其实与李广宁和杜玉章原本想象得不同,他日子过的还算自得其乐,并没有独守空房的寂寞与哀怨。
但今日,他却在原地站了许久,什么都没有做。
就在他身后,李广宁与杜玉章并肩而立,默默将这一幕从头看到了尾。
“看来他也猜到,接下来的事情不会太顺利了。”
李广宁沉声道,
“卷进了朝堂党争,那就是你死我活。非我一派,那就是敌人,绝不可能容你全身而退。这个徐大人实在年轻气盛,不该这样直白地拒绝那个宰相啊。”
“是啊,年轻气盛。遇到事情当真是忍不得的,尤其是涉及到他心上人——只怕他根本不会让那位门客将话说完,直接就将人赶出去了。”
杜玉章一边说,一边侧头看了看李广宁。不知想到什么,他却苦笑一下,摇了摇头。
“唉,毛头小子,还是不成熟啊。”
“陛下说的是。当初做毛头小子的时候,确实很不成熟。不过我猜,张煜他爱的就是这份意气风发,却不甚成熟吧。”
李广宁心想,这话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味呢。他眨了几下眼,眉毛挑起来了。他突然扭身一把将杜玉章搂在怀里,
“好你个杜玉章,是不是在这里腹谤朕呢?嗯?”
“不敢……哈……陛下别闹!”
“谁跟你闹了!腹谤君主,还能饶了你了!朕当年怎么不成熟了?怎么毛头小子了?啊?好你个杜玉章……来给朕说说清楚!”
“陛下松手!好痒……陛下别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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