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贺一鸣‘大义灭亲’,升到刑部侍郎后亲手判的第一个案子,于他而言意义重大,因过于讯速及精准的断案,他还受到了上峰嘉奖,立刻站稳了脚跟,成为尚书底下第一人,将来前程自不必说,再熬个几年资历,等尚书辞官或调任,不出意外,他就是下一任尚书的有利竞争者……
叶白汀沉吟片刻:“所以这个案子牵扯到刑部,大理寺,户部,赈灾款,水患,河渠……可能还有工部?”
“是。”
如若这桩案子有内情,或干脆是有人故意为之,贺一鸣的胆子……还真挺大。
和相子安认真交流过细节,叶白汀发现这个案子最大的难度,是不在北镇抚司。非锦衣卫管辖,又已结案封存,无特殊理由不好查问,连具体案件卷宗,各种细节记录都无法调取,什么信息都找不到,怎么深入了解,又怎么翻案?
仇疑青回来时,见到的就是自家小仵作对窗托腮,眉眼微愁的样子。
“怎么了?”
“你回来了!”叶白汀这两天难得见到他人,赶紧趁着机会把这事说了。
重点在这个案子的办案速度,事情一发,瞬间找到了源头,还各种证据确凿,立刻断了案情真相,嫌疑人畏罪自杀,终审结案……一切看起来顺理成章,水到渠成,好像条条框框都准备好了,一定会这么走似的。
“……就是这样,你觉得这是个机会么?”
叶白汀除了发愁案子卷宗资料不在北镇抚司,还愁这件事不问则罢,一问,就牵连到四大官署,刑部大理寺不可能承认自己错了,户部那边早就翻了篇,也未必会愿意节外生枝,多麻烦,工部……如果这事因水患河渠,他们有失误,也未必乐意配合。
北镇抚司可是孤军奋战,这么多麻烦,怎么办?
仇疑青却眼梢舒展,眸底墨色深邃,十分满意:“有机会一挑四,岂不正好?”
叶白汀:……
仇疑青:“省的本使一回回分出工夫,教他们做人。”
叶白汀看着领导,不得不说,你有点狂啊。
“圣上正在清查税赋,有新策实行,我辈清些尸位素餐的米虫,威慑百官,正是助力,”仇疑青道,“若查明真相无误,案子并未判错,北镇抚司只不过白费了些力气,不碍什么,如若有诸多内情,有人陷害忠良,逃脱律法制裁,北镇抚司需得替当时难民,死去的英魂——讨回这个公道。”
领导都这么说了,还怕什么?
叶白汀精神立刻就来了:“眼下信息太少,我们首先需要判断确定的,仍然是管修竹的罪行,到底有没有暧昧,有没有值得推敲之处。这个案子来自诏狱囚犯管乐志的讲述,他与管修竹是出了五服的亲戚,两家基本没交往,只是当年因意外和管修竹一起住过几年,所有判断都带有主观情绪,他说管修竹是好人,人品正直,绝不会贪污自杀,然人心难测,我们不能随意相信他或刑部的判罚,所有一切,都得基于证据事实……”
仇疑青:“且不必着急,等我亲去探探再说。”
“嗯,我也去诏狱找人聊聊,看能不能知道更多。”
锦衣卫轮休还未结束,申姜之前忙了很久,这次春节算是休了个长假,还没回来上班,仇疑青一个人带着不多的人手在外面干活,又是几天没回来,叶白汀也没闲着,亲自见了管乐志两回,尽量把能问的信息全都问出来,之后……
之后就没什么事了,得等着仇疑青回来,没事就练练骑马,在北镇抚司的大校场里溜达来溜达去,人少的时候还能小跑一会儿。
狗将军玄风感觉非常寂寞,回回拉着他的小车车在侧旁边,回回都等不到少爷青睐,它很忧郁,小车车就这么失宠了吗?少爷再也不坐了吗?
相子安拿着扇子,暗搓搓靠近:“少爷不坐,还有我呀,我也很瘦很轻的……”
奈何狗子看不上他,瞪了他一眼,拽着小车车就跑了,头也不回。
相子安:……
是的,少爷给他要到了一个小铃铛,也不算他的,他和秦艽得共用,出来院子里可以,每回只能一个人,担保嘛,算在申姜头上。虽然百户当时并不在现场,现在也并不知情。
狗将军虽然走了,黑马玄光也很可爱……
相子安再一次试图靠近,可爱的玄光扭头就冲他打了个响鼻。
他抹了把脸上的口水,非常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就不招小动物喜欢呢!
……
等叶白汀把骑马技术练熟了的时候,仇疑青终于回来了,带回来了一部分案子卷宗。
叶白汀翻开纸页,上面墨渍浓重,似未完全干……
“誊抄的”?
“嗯。”仇疑青接过叶白汀递过来的茶,饮了半盏,“刑部不可能自己给自己翻案,卷宗获取有难度,大理寺那边却非铁板一块,大理寺卿年事已高,不日就要乞骸骨,周王两个大理寺少卿要争取这个位置,当时复核这个案子的是少卿周仲博,另一个姓王,叫王季敏。”
就这一句,叶白汀就明白了,不提二人谁更清正,谁更适合上位,他们之间存在竞争,一些不大不小的事,有些人就愿意行个方便。
只是一部分案卷资料,办案过程中很多人都见过,不算机密,且仇疑青身份特殊,也算司法界的人,懂规矩,不会随便往外传,为什么不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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