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九思微怔,随即飞快的把手上冷掉的烤茄子扔进了路边上的垃圾筐。
他难得积极:“要带哪些?”
“卷心……”顾时顿了顿,随即飞速改口,“要肉。”
这种时候就不要管老头子了,顾时想,他一点都不想吃青菜。
虽然顾时是这么想的,但谢九思却把他说到一半的话听了进去。
谢九思去伙房和后山取菜,顾时则自己回了三界院。
谢九思从来不在自己屋里做饭,但锅碗瓢盆却都是齐的,大概是当初捏这个房子的时候,随便找了人类的居所作为参考。
顾时也还没有在谢九思的屋里做过饭。
他把崭新锃亮的锅碗瓢盆都拎出来过了遍开水,察觉到熟悉的气息靠近时,头也不抬的把刚刚毕方和英招炸出来的人参米塞给了谢九思:“尝尝看,跟我记忆里的味道也没差多少。”
谢九思把带回来的食材都放到一边,接过那一袋子人参米,坐在了餐厅里。
谢九思屋里的厨房是开放式,在餐厅可以清楚地看到厨房的每一个动静。
顾时自从不再畏惧寒冷之后就完全放飞了自我,把寒冬腊月当秋冬对付,有限的衣服硬是被他穿出花来。
谢九思看着顾时动作飞快的择菜开火,兴许是因为室内热,他洗干净手,脱掉了身上的短外套,露出里边的打底针织衫。
谢九思的视线略过浅蓝色圆领衫露出来的棘突处,那里有一个小小的绳结。
――是他亲手给顾时系上的。
不同于平日隐藏起来的法印,那是除妖怪以外、普通的人类也可以看到的,由他亲手赋予的标记。
顾时又重新拧开了水龙头。
他生活惯于节省,水开得很小,淅淅沥沥的水声在安静的室内清凌凌的响。
谢九思目光偏移了一瞬,心间的搔痒随着水声一点点蔓延到四肢,最终连指尖都酥麻起来。
顾时对正经的团年饭没什么研究,想着谢九思估计也不懂,菜色就干脆怎么顺手怎么来。
顾时这样想着,手上下意识开始扒起了卷心菜。
他和谢九思都更喜欢吃肉,先给老头子搞个素让他自己一边玩去,然后……
顾时扒卷心菜的动作一顿,突然想起顾修明没在。
他低头看着扒了一半的卷心菜,正思考着要不要继续,腰侧就探出了一双手,将他圈进了身后人的怀里。
顾时一滞,抠破了手上卷心菜的菜叶,身后堪称炽烈的温度仿佛下一秒就要烧起来。
“谢、谢九思?”
谢九思微微躬身,低头贴上顾时颈侧的皮肤,含混着发出了几声嘟哝。
顾时没听清:“什么?”
“不想吃了。”身后的人这样说道,指尖绕过衣摆擦过腰际滚烫滑腻的皮肤,“可以吗?”
有什么人含糊地轻哼。
浅绿的菜叶落在了料理台上,水珠顺着叶片的脉络孤独的滚落。
钟山的大年夜落下了洁白的雪。
第七十六章
顾修明还记得今天是年夜。
他坐在流转着星辰的占筮台上,眼中映出如同残留着点点光屑的深渊一般的景象。
片刻,那眼中浓稠的漆黑逐渐褪去。顾修明活动了一下筋骨,吐出了一口浊气。
他已经许久未曾踏入命运的星流了。
苍梧一脉的占筮以观星为主,平日里铜钱与龟甲的卜算也凑活,但遇到严肃的大事,仍旧是要回归星空的。
星河宇宙神秘浩瀚,心智不坚之人,欲壑难填之人、狂妄无礼之人,将会被星河卷入命运的碎屑之中,化作无知无觉的养料。
顾修明在这方面天赋极佳,通透又坚韧,甚至于能在星海之中来去自如。
若不是苍梧一脉遭到了灭顶之灾,让顾修明将这份才能与传承死死埋藏,如今的苍梧一脉定然是如日中天的鼎盛。
只是实在可惜。
顾修明眨了眨眼,收回了神思。
他极少去做这样的推演与假设,因为人心中生出的悔恨与痛苦,绝大部分都是来源如“如果我……”这类的想法。
而行走于命运之中的人,是不应该有抱有这样的悔恨的。
顾修明很快收拾好了心情。
他掐算着时辰,从漫天星辰织就的罗网之中抽出了空闲来,拾掇了一番自己的衣着,等着顾时过来跟他过年。
老头子有这样的自信,大过年的,他家臭小子怎么也该带着饭菜来找他。
从捡到顾时起,他还没有哪年没跟顾时一起过呢。
顾修明走下占筮台,仰头看了一眼头顶天洞漏进来的星光,活动了一下长时间落入星辰长河而僵硬的四肢,沿着一旁的石阶拾级而上,在寂静的山顶上等待起来。
他所在的地方是钟山地界的腹地,周围荒僻得几乎可以称之为无人区,远离喧嚣与灯火,让顾修明时时刻刻都可以窥见天幕之后的星空。
因为谢九思的护持,凛冽的冬风雨雪都绕过了这座山峰。
顾修明借着月光看了一圈周围,发觉埋在土地里的草籽冒出了翠绿的芽尖,属于春天的杜鹃已经悄悄打上了花苞。
顾修明怔愣片刻,掐指一算,发觉立春已经过了,马上雨水就要到。
相信等他出来的时候,这片山头也会如春日一般百花争艳,姹紫嫣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