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讨厌的事情是和爸爸一起出去打猎,他总要我跑跑跳跳很久,要我举枪miao准小动物,好累啊,而且我经常会受伤,那些动物太凶了,像是要吃掉我一样。我讨厌受伤,因为很疼,我怕疼。可是爸爸说没有办法,如果我要生存下去,就必须这样。他还说,以后如果我进了城,就会不一样啦。
你就住在城里,那里真的有很多很多的香蕉味奶糖吗?是不是不用被动物刺伤,也不用包扎伤口呀?你喜欢和讨厌的事情是什么呢?
期待你的回信,祝你一切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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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辆升级后的装甲运兵车,即便如此,载人空间也不算宽敞。除去三名去驾驶舱的乘员,剩余十几人挤在舱室里,或窃窃私语,或埋头背书。就是在这样逼仄的地方,冉喻也能找到车体拐角的隐秘处,与人群隔开最远的距离,不得不说这也是一种天分。
“烨姐,之前跟你后面扛枪的那十几个人呢?”何荣晟问。
“他们开着另一辆车去扫尾了,那些变异兽群留在这里还会继续攻击别的考生。我们先送你们这一批进城登记隔离。”
詹一烨俨然是这批兵的头头,她穿着黑色作战服,长发利落地挽了个光溜溜的发髻,严严实实地塞进帽子里。她带着兵一路从城中出来,解救了不少被困考生,其二话不说就扛着机关枪直扫怪物的英姿给考生朋友们留下了深刻印象,以至于一路上只有何荣晟倍感亲切地一路拉着她唠嗑。
一路唠下来,何荣晟就算是心思再粗糙也发现了一点不对劲,何况情绪平稳下来后,他本身就对人际关系琢磨得相当细腻。他发现,每当他发表一些对土生土长的城里人看法的言论时,周围的气氛就变得古怪一些。他察觉到詹一烨和好几个考生的脸色都不太好。
其中一个黄头发的青年反应最强烈,冷笑道:“那是城外人没见过市面,总以为城里的生活简单,真要是进去了以后各方面都比不上城里人,就又开始哭爹喊娘地抱怨了。”
何荣晟倒是头一回遇到这样呛声的。他不想在考前惹事,只好尴尬闭嘴。那名黄发青年见他如此,也只骂骂咧咧了两句后,就继续和同伴小声嘀咕起来。
何荣晟把话头引到这儿本来是想找认同感的,大家一起唾弃一下生来就站在终点的人,这在城外人之间是很普通很容易聊起来的话题。何荣晟心想,难不成对这些已经进了城和相信自己能进城的人来说,这么快就已经转变立场,站在城里人的角度共情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冉喻,想和对方交换一个疑惑的眼神来彼此宽慰,然而冉喻却只是抱着自己的包,出神地望着坚硬的车壁,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这人压根就没关心他们这群人在聊什么。
何荣晟只好放弃和冉喻交流的想法,安静地等待车子抵达目的地。
冉喻没有注意到这个小插曲,他盘腿把自己的战术包抱在怀里,有很多很多事情要考虑。
首先,他要担心冉丘在家到底会不会听话好好吃饭,万一他进城回不了家,定期要给冉丘寄什么东西,一年到头能不能申请到出城回家看看的机会。其次,他还要在心里过一遍最近背过的知识点,确保考场上能快速熟练答题。还有……有机会见到哼哼了。
十年前那封没头没尾的字迹歪扭幼稚的信件寄出后,小冉喻日等夜等没有等到回信,急得嘴里都起了燎泡,还不敢告诉爸妈自己的烦恼。
他当时一心想要结交一个广播里说的那样的好朋友,压根就没想到会发生理想状况外的任何情况。比如,万一这个住址已经没有人了怎么办;万一收信人其实并不是同龄人,而是讨厌小孩子不愿意搭理他的人怎么办;万一邮局的工作人员路上遇到事故送不到信怎么办……
希望一点点暗淡下去。就这样过了半年,久到小冉喻快要忘记这件事的时候,他收到了一封回信。随信寄来的还有一包香蕉味奶糖。
不知名的朋友X有了名字,他在信里说,叫他哼哼就好。他还说,以后可以继续通信。
为了答谢这包糖,冉喻认为自己也要回以同样珍贵的礼物。然而哼哼没有提到喜欢的东西,他只好将自己的小小百宝箱搜刮了一遍,把自己最喜欢的木制小恐龙玩具寄了过去——这是去年爸爸亲手做的,是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与此同时,冉喻还把自己好不容易收集到的那些漂亮的玻璃糖纸折成的小蝴蝶、小青蛙、四角飞镖和玫瑰花都放进了小盒子里,寄出了给哼哼笔友的第二封信。
两个月后,哼哼再次给他回信,说很喜欢那些好看的折纸。这封回信又附赠了一包香蕉味奶糖。
冉喻人生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笔友就这样确定下来了。
后来的这十年里,就像是约定俗成一般,哼哼给冉喻的来信总会附带一些零食,其中总有一包奶糖。冉喻给哼哼寄信时总会附带一些手工制品,其中总有一些精致的玻璃糖纸叠成的动物和小花。
想着想着,冉喻又想把小铁盒里哼哼寄来的那些信再看一遍了。可是这里人太多,他舍不得把铁盒子打开,担心薄薄的信纸会不小心掉落在别处被弄破。更何况,他也不想让别人看到这些“冉喻专属”的信件。
好在没过多久,车停了,他们到达了主城。
此时是下午两三点钟,往常这正是烈日炙烤的时候,但今天是个阴天,大片大片厚实的云层将太阳遮得不漏一丝热意。天空原本浓郁的湛蓝色也被稀释了一样,在疯狂铺展的云层后勉强透出一些可怜巴巴的灰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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