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哎呀,哎呀!有话好说呀季仲霄!好端端地叫我名字干什么?”
被叫破了真名的少年,连叹三声,安然摘下了那唬人的鬼面,一张脸端是眉目如画。
那眼神明亮而狡黠,唇角含笑,语带笑意,十分动听。
虽是神情灵动,但季朝云都不用细看就知道,这一个不是活人。
林墨十年前便死了,安宁林氏一门无一活口。
不止如此,世人皆知,因惧怕林氏作祟,那林氏一门的男女老少,死后还要挫骨扬灰,神形俱灭才行。
除去早已仙逝的麒麟儿林宽,唯一的例外就是林墨。
仙门之人最后一次见林墨,是在虞城陆氏仙府。当年正道于虞城陆氏仙府集结,共议大事。谁知林墨突然闯入,众人不曾提防,竟被他一击得手。
当时在场的陆氏一家,俱被其一刀毙命。
正道诸人先是震惊,而后震怒,纷纷出手围杀,林墨形状癫狂,一时间遭千刀戮骨而不怠。
那一日,战至天昏地暗,林墨终究力竭,失手被擒。
擒得林墨后,是杀是囚,众人起了争议,便是主张要杀的,也是各执一词。最终只得将其先囚禁在陆府,派人严加看守,再行商议。
谁料林墨身受重伤,不能痊愈,还没等众人争执出个结果便死了。
这林墨,连死也不知悔改,竟引黑焰焚其所在牢狱,以致尸骨不存,其三魂七魄亦是俱灭,招之不来。
有见过的人说,那一日狱中景象可谓骇人可怖至极。
这也算一桩祸事,然而众人也觉庆幸:至此安宁林氏终归落了个满门覆灭,大家伙儿最终也不曾因林墨这混账东西当真地伤了正道间的和气。
如此恶患既除,久而久之,大家便忘了从前的痛恨与唾骂;随着时日流转,连自作孽不可活的林墨也不可惧了,成了人人眼中的笑柄。
有人还编了首打油诗嘲弄,道是:
恶积祸盈性嚣狂,腰配黄金诡心藏。
黄粱一梦家业散,人间再无林六郎。
这首打油诗,一度流传甚广,连街边不识字的乞儿都能道会唱。
而诗中的林六郎,说的便是林墨。
他表字砚之,昔日正可谓翩翩少年,色若春花;那为人,浪荡不羁,行于天下,声名远播。故而有知好色而慕少艾者,有章台红粉软玉温香,声声亲昵,唤他六郎。
曾经荒诞纵情,人人称羡,游走于诸多仙府世家,那些雕梁画栋与清雅气象,历历在目,仿如昨日。
当年林氏盛极,数百年根基能为,今日的季氏与陆氏也不能比。门主名为林鹤,林氏传至他这一代,已无兄弟姊妹,正所谓一脉单传。
而这林鹤,青年时英俊风流,颇好美色。他有一名美丽贤惠的夫人邾氏,也豢养着许多绝色姬妾优人;膝下共有三子三女,这林墨在家中排行正是最末。
林墨之上,五名兄姊皆是邾氏所出。林鹤为他这五个子女取的名字,出自圣人教诲“能行五者于天下为仁矣”,曰恭、宽、信、敏、惠。
那长子与长女,同胎所生。男婴居长,正是曾得孟氏仙府之主天目所窥,麒麟入世,资质高卓,前途无可限量;其妹却不幸,出世旋即夭折。林鹤夫妇十分哀婉,遂将“恭”字予了爱女,又为爱子取名林宽。
这林宽长大,当真不负众望,美形容,有风仪,天资过人,那天下仙门英才少年虽多,却无有出其右者。却不料木秀于林,风霜摧之:昔年异兽朱厌作乱,挑动诸仙门争斗不休,兵燹绵延,竟致林宽不幸身殒。
次子林信,模样性情,与他父亲如出一辙;那林宽殒命后,林鹤更是爱之如命,令其常随身旁。
又有那爱女林敏及林惠,这二位千金娇客,皆已出阁,与名门仙府结亲。
而这林墨,生母却是林鹤的一名外室。他排行最末,林鹤给他取名,五行用尽,便捡了一个墨字。
林墨出生不久,生母便驾鹤西去;林鹤将其抱回府内,林夫人怜惜他一出生便没了母亲,从小溺爱娇惯,真真把他养成个不务正业的不肖子。
也正是因此子,不肖不仁,不忠不义,终祸及林氏满门,一家身死人手!
作者有话说
本文兄弟姐妹排名直接按年纪排的,并未按旧时男女分开排列,不管是男修还是女修,人人平等;对于一些常识性的细节,也会根据文的需求调整,本文架空,请勿较真。
第6章 章之二 六郎(中)
这祸害林墨手一扬,手中摘下的鬼面便消失不见了。他神情从容又狡黠,因没有肉身,施施然飘至季朝云身前,还有些得意。
虽然面上在笑,心内却是有些打鼓,只不露声色地逞强,他对季朝云道:“仲霄,这么多年不见,你怎么还是老样子,脾气性情半点没变?”
季朝云表字仲霄,听到林墨一声声如此称呼,一时竟有些恍惚了。
眼前的这个林墨,模样性情,似是和他记忆中的少年林墨一模一样。
不过,也不一样。
昔日的林墨,张狂更甚,穿红挂绿,打鸡骂狗,恶名实则比美名更多;即便如此,却无人说他生的不好。
季朝云便道:“真正半点样子没变的不是你吗?”
林墨把一张脸凑得离他老近,几乎是要贴在一块了:“不错,我都死了还怎么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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