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意替砚之死,我愿意替砚之守这幽独,求求您……请您借他阴兵,请您救他离开虞城,您从来都知道砚之如何冲动,我求求您,求您别让他死在那,他虽有错,错不至死——”
为这句“错不至死”,秦佩秋拧眉,望着他。
“借他阴兵,然后你做一个无阴兵可用的幽独城主?”秦佩秋道:“这幽独城人鬼共生,但能栖身在这幽独之中的,不管是人或鬼,都不可尽信……唯一可以由得城主信赖差遣,永不受其害的,唯有无心阴兵;也唯有他们忠诚,认得他们的主人,世间只得一个。”
“那又如何呢?无需阴兵,我青墟滟氏之道法,他日亦能强过世间所有人!”
不说今日,只说他日。就当滟九不知天高地厚吧,来日再支付这代价,他心甘情愿。
秦佩秋似也为他这不知天高地厚动容,终究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
但,不管发生何事,不管滟九如何相劝,秦佩秋都不答应前往虞城解救林墨,只肯出借阴兵。
而那些阴兵,林墨会否调用,他不知道,亦不作任何保证。
若滟九还要再求,那连阴兵之事,也可不用再提了。
他坚决如此,滟九也无法,只得离开,赶到虞城,来找季朝云。
“现在是如何情况?”
季朝云便将自己所知之事,都告诉了他,然后道:“依我看,现在除了我们直接去救他出来,已经没有别的方法……不说陆琮三番四次来叫骂生事,还有别的陆家人,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情都有可能。”
本来以为滟九会觉得此事不够计划周详,会提出别的意见,但他对季朝云道:“好。”
又问:“邾伯尧如何说?”
“不曾见到他,他们都在陆府之中,都还未出来过。”
滟九想了一想,道:“陆府有阵法……我们直接潜行闯入么?”
虞城陆氏,与其他诸家,如平阳季氏和青墟滟氏的仙府等相同,皆作阵法铺张,从外不能解开,防止生人,妖邪神魔,恶凶厉鬼等擅闯。
便是潜行,也难保不被拦阻识破,但现在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
略作思虑之后,季朝云道:“诸家护院阵法虽各有不同,但其中原理大致相通,不如这样,我先——”
滟九却道:“走吧,不要说什么先后了。”
他既如此坚决,季朝云也无法。
其实那一日在陆府,就是季朝云,也觉得他们很是幸运了。
解阵之法没有惊动任何人,亦没有遇到太多的阻拦,顺遂得像是有人轻易放纵,甚至帮助。
但季朝云也无暇去关心此事,他们在地牢内分头找寻,最后是季朝云先找到了林墨。
但在看到林墨的一瞬间,季朝云就觉得这世间已经天崩地坼。
他不明白,是因为林墨本来就受了重伤如此,还是有人……譬如说陆琮之类,蓄意折磨?
他面前的林墨,只剩下一点微弱的气息。
林墨这个人,素来自恃潇洒风流,自鸣得意的,嚣张极了……季朝云惯嫌他那面皮极厚,但又总记得他发肤眉眼,还有笑容,想忘也忘不掉。
季朝云当日,真恨自己忘不掉。
因他无法辨识自己身前这个面容被毁的人物。
双眼遭剜,四肢筋脉尽断,衣裳褴褛,露出皮肉上不知多少奇怪伤痕,用刀的左手被削去两根指头,右臂也被人生硬弯折……这是什么怪物?这怎么会是林墨?
林墨似乎能感知有人前来,自刑架上,微微一动,仿佛清醒,但似乎也觉得疼,于是那面容更扭曲了。
他的伤处有医治过的痕迹,但亦有新伤痕迹。
他到底受了什么多少苦?他到底是有多疼?难怪这些人都不再用心对他看守。
他已经这样了,还能做什么?
所有人,就这样让他等死么?
季朝云从来未有这样想哭过,但他忍住了,忙着将林墨身上束缚解开,让他倚着墙坐下。
他解下衣裳,正要给林墨披上,滟九已经自另一头赶回。
“仲霄……是砚之么?砚之还好么?”
这一个也是从来最在意林墨的,季朝云慌着用自己的衣裳将林墨护住,不让滟九先看见林墨如何惨状。
他将自己的眼泪忍住,尽力冷静道:“还好。”
滟九也不着急此刻看视林墨,只道:“好,但我们不能在这里久留了,我听见有声音,再迟就怕有人来了。”
“好!”
季朝云将林墨抱稳,和滟九一块出去。
这一次也竟顺遂,但出乎季朝云意料,临要出府,滟九却突然不动了。
“你干什么?还不快走?!”
滟九却冷静道:“你说……如果陆府的地牢内没有了林墨,他们会怎样?”
季朝云先是一愣,然后立刻明白他想说什么。
会怎样?当然是在这天下到处搜寻一个林墨的下落。
世人多半是不会罢休的,从此以后,林墨也好,救他逃脱升天的人也罢,永远都要担惊受怕,再无法安宁度日。
但就算是这样,季朝云也不能接受滟九如此胡言乱来。
“你胡说什么?快走!”
滟九立刻便后退一步:“不行。”
季朝云怒了,忙着要上去拦阻他。
如果今日必定要有一个人死在这里……那他宁可是自己,反正对林墨来说,有滟九照顾更为亲近妥当,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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