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顾修入宫时起她一向是疼惜照弗,事无巨细。只是多数时候都碍于宫规,处处显得力不从心。
两月前,她那个自小骄横跋扈的六弟顾攸与顾修动手打架时她身在宫外,事情传过来时顾修已经吃亏受罚了。
她心里正憋着一口未平的意气,今日这个韩墨初算是撞在她枪口上了。
“是,正是臣下。”韩墨初弯眸笑道:“回公主所言,臣目下正在与七殿下授课,臣身为皇子少师有严教之责,若有冲撞,还请殿下恕罪。”
顾锦并不打算理会韩墨初,而是径直走到了顾修身边,一把将顾修往怀里一拽:“驰儿,告诉长姐他可欺负你了?”说着又拉起顾修的左手仔仔细细的看了一圈:“打疼了没有?若是打疼了,长姐便问他的罪,将他赶出宫去。”
借着顾锦之口韩墨初第一次知道了顾修的表字竟然是云驰,排的是云家宗族的从字,驰儿则是乳名。
一向不擅与人亲近的小狼崽子顾修僵着半个肩膀任由顾锦抱着,轻声答言:“不曾。”
“韩少师,我七弟是最温和敦厚的皇子了,你可莫要欺他年少无母。我这做长姐的是时时看顾着他的。”顾锦一面手持团扇给顾修扇凉,一面无限宠溺的抚摸着顾修的发顶,对韩墨初的态度始终不太友善。
韩墨初不大在乎这位公主殿下对他的态度,只是实在不知眼前这位晴昭公主是怎么将“温和敦厚”四个字和顾修这个三丈开外生人勿近的小狼崽子扯上关系的。
还当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是,臣下谨记。”韩墨初温声答了一句。
“驰儿,长姐前些日子出宫去陪母后了,所以没来看你,你这些日子可过得...”顾锦话未说完,看了一眼周遭的环境,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知道她弟弟入宫没几日就教人把宫里搬空了,所以室内没有坐椅,她来往几次也习惯了。加之方才她光顾着阻拦韩墨初打人,并未细看屋内。如今细看一圈方才发现这归云宫偌大的堂屋里不光没有任何陈设,除了那两张习字的小方桌,便是一道堆山码海的书墙,地上还有一堆叫不出名字的小东西,零散琐碎,几乎没有什么地方下脚。
顾锦那刚刚缓和的表情瞬间又凝重了起来:“驰儿,你这宫里便没人收拾么?”说罢眼神有意无意的看向韩墨初:“韩少师,您每日便在此处与我七弟授课,不难受么?我七弟年幼省事,不懂得指使奴才,难道您也不懂?”
“回公主,是臣疏忽了。”韩墨初温声答道。
韩墨初的确疏忽了,若非今日顾锦来此,他也未察觉这间堂屋什么时候乱到了这个地步。
易先生留下的那间巨大的藏书阁常年倍受冷落,里面藏书如海,却不知为何乎无人问津。他便给了那看管藏书阁的老太监几十两银子,随后就将他和顾修想看的书都搬了回来。
从一卷两卷,到十卷八卷,借得越多便越懒得收拾。每日翻动得也多,书本也都有用处,便都未归还,有时为了能让顾修更直观的看见书中记载的东西,他还亲自动手做了不少实物,零零散散的都堆在地上。
宝德素常是个憨傻的,让他做的他才做,堂屋里的东西也不敢乱动,只敢每日扫了浮灰便退下。
顾修与韩墨初又都不理论,每日只管读书写字,习武练拳。
所以归云宫这间巨大的堂屋便开始越堆越乱。
更为神奇的是,因为宝德的兢兢业业,所以这一堆书墙虽纷乱不堪,但只乱不脏。
这些日子,韩墨初与顾修同饮同食,同起同卧,他自认将顾修照顾的很妥当。
可惜,韩墨初再心细如发也是个大男人。
一个大男人带着个半大的小子,外带一个半傻不呆的宝德。
整个归云宫上下的日子,只用稀里糊涂四个字便能形容了。
“长姐,改日我让人收拾了就是。”顾修也看了眼身后的书堆,嘴上说着改日收拾,但心里却丝毫不觉得眼前这番波澜壮阔的凌乱究竟有什么不妥。
“我看也不必改日了,让我带的人给你收拾了就是。左右我也带了不少东西给你。”顾锦揉了揉发胀的眉心,基本上没眼再看这间屋子了。
“长姐。”
顾锦并不打算给顾修拒绝的机会,出言将顾修要说的话堵了回去:“韩少师,算算日子我七弟两日前便该解了禁足的,您带着他去宫里走走,稍后等这里的功夫收拾完了,您再带他回来。”
韩墨初顺势答应下来,朝顾修招招手将其唤到身边:“殿下,您随臣去罢,憋闷了这些日子,您也该出去走走了。”明面上说罢,又俯身对着顾修的耳朵小声说道:“殿下,臣陪您去练练拳脚如何?”
顾修听罢,转身便朝屋外走去,似乎生怕走得慢点韩墨初便反悔了。
转出归云宫,看着狭长的宫道,二人一时间都有些无措。
韩墨初入宫不久,自入宫起除了藏书阁几乎没怎么去过别处。
顾修同样,他入宫尚不足一年,君王顾鸿早有旨意,皇子们不必晨昏定省。即便不禁足的日子他也是深居简出,极少出门。
因为他每次出门,准保会沾上麻烦。
冷不防让他二人在宫里走走,还当真不知该何去何从,只能顺着宫道漫无目的向前。
归云宫地处偏僻之地,宫道两侧皆是背光之地,款步走来,也不算太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