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攸接了那小小的圆钵,执起那针尖粗细的毛笔,沾了些胭脂在顾锦两点梨涡处绘制了两点等大的妆靥。
顾锦嘴角上扬,梨涡加深,两个朱红的妆点也随之而动,庄重间又不失艳丽。
“七弟,看看你六哥的手艺。”顾攸得意洋洋的用肩膀碰了碰顾修:“你来日早些立后,这些事情你就都会做了。”
“朕说了要替长姐守制,这几年不封妃也不立后。”顾修的回答斩钉截铁。
“长姐你看,七弟到底还是弟弟,不及我懂事吧。”顾攸嬉皮笑脸的逗着顾锦:“长姐放心,你成亲以后我这做哥哥的呢会好生管教他的...哎呀...”
顾攸话音未落,屁股上便被顾修那铁似的大手拍了一下。
“长姐!七弟他打我!”顾攸揉着被顾修拍麻的半边屁股撅嘴跟顾锦告状。
“好了,当着这么多的宫人,你也不嫌丢人么?”顾锦忍笑微微摇头:“你可知你七弟是皇帝?没大没小的,愈发不懂规矩了。”
“皇帝怎么了?皇帝也是我七弟。”顾攸厚着脸皮又勾住了顾修的肩膀,好似全然忘了方才挨打的事情,朝人眨着眼睛:“是吧七弟?”
“嗯,是。”顾修很给面子的点了点头:“宁王殿下说的是。”
“陛下,殿下,你们别闹了,眼看吉时就到了,别吵着长姐上妆了。”徐静柔研开了胭脂,屏息凝神的给顾锦画唇。
随着顾锦妆发梳成,此时天已大亮。
另有两个高品阶的宫女将大妆所用的凤冠呈了上来,齐声请道:“请陛下为公主戴冠。”
顾修双手托起凤冠的下缘,将那顶耗资数万打造的金冠稳稳的置放在了顾锦头顶的发髻上。凤冠上的明珠耀眼夺目,两侧的挑牌垂至肩头,穿珠用的宝石烁烁放光,顾锦看着琉璃镜中的自己,也不由自主的觉得炫目。
“长姐喜欢么?柔儿盯着他们做的。”宁王妃徐静柔笑吟吟的从妆台上取出一对血玉玛瑙打造的耳铛坠在了顾锦厚实的耳垂上:“这个可是柔儿给长姐添的嫁妆,这么大的血玉玛瑙,柔儿找了好久好久呢。”
顾锦不由自己的双目温热,她抬手拍了拍徐静柔的手背,展颜笑道:“嗯,柔儿有心了。”
转眼吉时已到。
顾锦穿着一身远超公主服制的彩凤金装立于长乐宫内。顾修顾攸分别立在顾锦两侧,一人抬起一臂,作为顾锦的支点。
院中,宫人仪仗十八屏孔雀宫扇交叠和并,掩住公主出降的真容。她的身后,六个宫人分立两侧拖着顾锦极长的裙摆。
顾修与顾攸撑着顾锦缓步而行,每一步都走得又深又沉。
六年前,顾锦出嫁前往漠南的前夜,顾修和顾攸两个人被规矩拘着,只能在归云宫的门廊下面坐了大半夜。心中虽有千般不舍与万般不愿,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顾锦远嫁离京。
这一次顾锦二度出嫁,时过境迁之日,他们要将先前的缺憾一遭都补回来。
顾锦扶着两个弟弟的手臂一步步的走向宫门,心下百感交集。
这两个在她身边长大的弟弟,不知不觉间都比她高出了多半个头,一个是君临天下的帝王,一个是富甲天下的王爷。
他们能为她撑起一片天空,为她遮蔽风雨。他们为她挑选了一个温和的丈夫,让她后半生都能无忧无虑的生活。
行过宽长的宫道,踩着柔软的波斯红毯,路过修缮完全的锦绣宫时,顾锦双眼泛起一丝水雾。
如果今日顾偃还在,此时应该也会在她身边给她引路吧?
她此生本有两兄四弟,亲生兄长死于非命,庶出兄长又不亲近。四个弟弟,一个弟弟亡于天下,一个弟弟将她视为工具,不惜利用她的苦难去争夺这至尊之位。
今生今世,她便只有身边这两个骨肉兄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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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后,顾锦那场声势浩大的婚礼大典,依旧在民间被渲染的神乎其神。
那些经历过这场婚礼的老人们时常会将这场婚礼,当做一场旷古烁今的盛事,讲给后辈的子孙们。
老人们说:那天的汴京城里漫天飞舞的都是夹杂着金箔的牡丹花瓣,沁人心脾的香气悦耳的礼乐声悠悠扬扬的响了一日。当朝天子与最尊贵的亲王一改国朝祖制,并肩骑着威风凛凛的高头大马为公主出降的队伍开路。自先行仪仗起,随嫁的护卫亲兵,再至于送亲的宗亲百官及嫁妆马车等一路排出十几里远。
每个路过的孩童手里,都被宫中随行的小宫女们塞满了喜饼喜糖。送亲队伍中的每一辆马车都涂了金顶,每一匹高头大马上都挂着鲜艳的红绸。公主乘坐的马车上,装饰着九只栩栩如生的凤凰,好似要从车顶盘旋起飞一样,看得人头晕目眩。微风吹拂过后,马车边缘的幔帐微微扬起,车内的公主惊鸿一现,恍如神女临凡。
时尽黄昏之时,自京中到公主府的那段路上还有无数花彩缤纷的烟火。那些五颜六色的烟火,在黑夜的天幕之上犹如挥毫泼墨一般。一副画卷转瞬即逝,另一副画卷又马上升起。此起彼伏,照得天际亮如白昼,直至三更天才渐渐止息。
夜过三更之时,晴昭公主府上婚宴结束。
顾修与韩墨初未摆銮驾,只乘着一辆八乘的马车与参宴的朝臣们一起自公主府离席返回内宫之中。
韩墨初这几日一直忙着几个地方官的任免之事,加之今日婚礼之上多贪了两杯酒。一路上车行缓缓,韩墨初有些摇摇欲睡,就便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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