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都是哪儿听的谣言?”另一人连忙打断了对方的疑惑:“陛下不是早就说了,为了大周繁荣昌盛,此生都不娶不纳。再说了,陛下与韩太傅这些年不是在外征战就是忙于推行新政,哪儿有时间娶中宫?”
“说得也是,咱们陛下身边有韩太傅就够了。”
这句话,获得了在场所有人的认可。
当朝天子身边有一个韩太傅就够了。
既能赚钱,又能打仗,还能帮着教养孩子。
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陪在这个满脑子只有家国天下,百姓江山的皇帝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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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时,众臣口中那位经济又实惠的太傅大人正坐在边地牛皮矾成的御沙大帐里端着一碗酱色的汤药,他身边的君王手中的碗已经空了,冷毅的五官也已经不由自主的纠结在了一起。
“常如啊,你这汤药就不能做的稍微不那么难喝一点么?”韩墨初摇晃着手中的药碗,试图拖延喝药的时间:“又苦又辣又涩,还要每日两碗雷打不动,是个活人都受不了吧?”
“韩子冉,怎么越大越磨牙了呢?但凡是药,怎么可能是好喝的?我方才去与诚殿下送药,他都不似你这般话多。快些喝了,然后你忙你的,我忙我的,你当我愿意杵在这里跟你耗啊?”
时近六月的陇右边关,天旱少雨,遍地风沙。再好的粮食到了这里也都混了泥土,一碗米饭半碗沙,连宣软的胡饼嚼起来也是咯吱咯吱的。
且昼夜温差极大,夜间能冻得人浑身颤抖嘴唇发青,到了正午阳光又好似能把人晒干一般。
为免王师将士们初到此地水土不服,神医苏常如带着军医们连日熬煮中和脾胃,解暑防风的汤药,一时一刻也不敢放松。
因为这次亲征路途太远,战线太长,至少要两三年光景才能回往都城汴京。
苏澈说什么也不肯放任韩墨初一人独自前往,从筹备出征开始,他便开始拉着,并且强烈要求带上他的小徒弟裴一恒。
“她这辈子就想子承父业,同她父亲一样在军中行医,就带她同去又怎么了?她都与我在一起学了这么多年了。医术比起军中现役的军医不知好了多少!我可是年长你七个月零八天的好兄长,这辈子就求你这么一件事!你若是不答应,我马上就托梦告诉易先生说你欺负我,让他在梦里教训你。”
最终,韩墨初实在忍受不了苏澈的唠叨,随口答应了下来。
他便如愿以偿的带着他的小徒弟裴一恒一同上了战场。
韩墨初叹了口气,英勇就义般的将那碗汤药仰头饮尽。然后迅速端起一碗并不算清澈的清水含在嘴里,让自己可怜的舌头快速从痛苦的麻木中解脱出来。
苏澈匆匆扫了一眼桌上的两只空碗,心满意足的将之摞回了托盘之内,微微笑道:“陛下,韩太傅,臣下告退了。”
言罢,他又朝着立在一旁背着药箱的裴一恒递了个眼神:“走吧,小裴。”
苏澈走后,顾修安静又熟练的从桌上笔墨匣的夹层里翻出了一小包金桔蜜饯,挑出一颗大的,填在了韩墨初嘴里,进一步解救他被那碗汤药苦到发麻的舌根。
“子冉,好些了没有?”顾修不动声色的将装蜜饯的小包盖了回去。
“好是好了很多。”韩墨初将韧性十足的蜜饯含在口中,蜜饯的酸甜算是彻底消除了“不过,陛下藏的蜜饯好似是吴姑姑临行前交待给毓诚带的吧?”
“嗯,朕藏了一半。”顾修一本正经的摆弄着桌面舆图上插着的小旗杆:“孩子嘛,吃那么多蜜饯牙齿会坏掉的。”
君臣二人闲谈之时,王帐之外传来一声结结巴巴的通传:“陛…陛下…太…太傅大人…探路的斥侯回来了。”
是熊虎的声音。
凭借军功已经升任三品荡敌大将军的熊虎大人,只要跟着君王上了战场依旧坚持作为护卫抱着大刀站在君王帐外。
风雨无阻,寒暑不休,一日三班岗,他至少能站两个半。
如果不是实在支持不住,他说什么也不愿离开顾修帐前半步。
“准他进来吧。”帐内的顾修回应道。
帐帘掀起,一个周身被风沙包裹的小将士顺着帐帘从外走了进来。
帐外的天是土黄色的,帐帘掀起的瞬间人和沙土一齐被风扑了进来。
回话的斥侯名叫李伏,家住陇右岷州,永定三年应征入伍。
顾修素来不喜繁文缛节,故而在此次抵达边关后便定下了一条规矩,日后凡是前线军报传来,传信之人一律不需行礼,以免耽搁军情。
李伏进门只朝君臣二人略执一礼示意,便直入主题:“末将这几日共往前路上深探了两百三十余里,已入大食境内,大食边关确如国使来时所言正在混战。此战共有至少四国参战,除了拂菻与兰竺,还有安息与崇山。东边的大食官兵杀敌已经不分敌友。另外边关之地还有至少上百支大食商队试图趁乱出逃前往我大周境内,可是被混战阻隔,价值万金的货物不是埋土黄沙,就是被贼兵劫掠。我朝原本要前往大食交易的商团也被混战阻隔,沿途路驿被侵,我朝驻地的路驿商官也被混战所伤,据末将探知,至少便有一百二十余人。”
李伏的通传完毕,顾修撑着眼前的沙盘一言不发。
韩墨初摆摆手,示意李伏先行退下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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